1950年，李克农找到粟裕，质问他：我儿子是不是在前线牺牲了？

1950年十一月，北京初冬的风带着寒意钻进衣领。外交部机要处的老同志回忆，清晨六点多，李克农披着军大衣快步走出西四宿舍，直奔总后招待所。门口站岗的警卫战士只听见他低声嘟囔一句：“得把孩子的下落问清楚。”这一幕成为后来军内茶余饭后的谈资。

粟裕那段时间正在京西汇报华东战事。会还没开完就被通知：“李克农同志在楼下等，神色很急。”粟裕赶下楼，看见李克农眉头紧锁，没寒暄，开口就是一句：“粟裕，我儿子李伦，是不是在舟山牺牲了？”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颤抖。粟裕愣住，片刻后答：“我不掌握前沿详报，先别下结论，我派人马上查。”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凝固。

李伦的名字，华东野战军不少干部都熟。这个青年炮兵干部17岁参军，训练课上喜欢用半生不熟的苏联话数口令，同批战友给他起外号“炮筒李”。可要说起“名气”，还得追溯到1927年的那个雨夜。那时他还在母亲赵瑛腹中。

“四一二”后，特务一路追到小王庄，李克农正和地下党员碰头。临近傍晚，江面起雾，怀孕八个月的赵瑛划着雇来的小船逆水而行，浑身湿透。岸上泥巴路粘鞋，她一步一个窝陷，硬是跑出四公里。赶到窑屋，她只来得及说一句：“快撤！”便昏倒。敌人晚到半小时，李克农得以脱险。老红军们后来打趣：“这娃还没落地就立了头功，算胎中勇士。”

抗日烽火中，一家人聚少离多。延安窑洞那张合照，李伦站在父亲身旁脸蛋圆润，谁也想不到两年后他就嚷着要去抗大。临行前，李克农与他单独谈心：“记得，你首先是党的战士。”少年眼睛亮亮地答：“放心，我要进党。”话音刚落，他冲母亲做了个鬼脸，带着行囊跑下土坡。

抗大二队生活枯燥又苦。队里规定，清晨五点半起床，半小时跑完“延河大回环”。李伦常口号喊得最大声，饭堂里却抢不到几口高粱米。夜里巡逻，他把破棉袄敞开，边走边琢磨炮兵原理。指导员说：“这孩子脑子里装的全是炮弹。”

1945年初，他如愿入党，随后调入延安炮兵学校。抗战胜利后留晋西北，编入晋绥野战军。在张家口车站当副站长期间，他把缴获的日伪电话线拆下来接进指挥所，省了后方运输队两天工夫。聂荣臻评价：“鬼点子多，这股闯劲留战场正好。”

华东战役打响，他已是特纵榴弹炮团一营副营长。孟良崮、莱芜、临沂，炮声把嗓子也震哑。他喜欢写家书，但在舟山作战前，他突然没了讯息。此处地形复杂，登陆部队昼夜苦战，电台忙得团团转。华东军区到北京的电报里，没有李伦的单独条目，于是便有了北京冬日里那场疑云。

粟裕当晚立即给宁波前指拍电报：“查榴弹炮一营副营长李伦现状，速覆。”三日后回电到京：李伦率火力支援分队在普陀山侧翼顽强阻击，人员安然。粟裕松口气，立刻让人快马加鞭送信到李宅。李克农读完，沉默良久，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赵瑛握着电报纸，眼眶红了却没掉泪，只低声说：“这孩子，欠家里一句平安。”

几周后，舟山战役刚告一段落，李伦收到母亲转来的手写便函，上面只有一句话：“家中一切平稳，盼简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联”了。夜里借着战火余光，他在缴来的美军赃物笔记本上写了三页密密麻麻的信，叙战况，也认错。信末写道：“请父亲放心，儿无恙。”

值得一提，舟山作战结束，部队政治部给他记一等功：理由是“精准炮击、团结渔民、疏散平民”。嘉奖令送到南京总参演武厅的那天，粟裕看后笑着调侃：“炮筒李，终于冒尖了。”

1951年一月，志愿军总部点名抽调炮兵骨干。李伦正在宁波疗养医院看望刚生产的妻子，卫士推门喊：“命令到了，明天上车。”他回身望窗内襁褓中的女儿，默默举手敬礼，然后匆匆离去。这一别，就是三年。

抗美援朝期间，志愿军炮火短缺。李伦带着十几门苏制加农炮守在铁原高地，夜里零下三十度，他让战士轮流钻炮衣里取暖。1952年夏夜，美军步坦协同突袭，弹雨如注。他指挥炮群反击，炮身被打出裂纹仍不撤。战后统计，敌坦克十六辆被击毁，弹药库被引爆一处。回国后授予少校军衔，肩章上的一颗星沉甸甸。

进入和平时期，李伦低调得像普通机关干部。他先后在总参、总装、国防科委任职，不提往事。“干好眼前活，比回忆更重要。”他常这样说。1988年授衔中将，颁授场面简洁。老同学李鹏握着他手，轻声一句：“不容易啊。”他笑笑：“都是老兵。”

九十年代，某型远程火箭炮定型审议会上，技术人员向这位老将军请教发射诸元，他一口气列出四项改进意见：“炮管寿命、推进剂、尾翼稳定、弹丸包带厚度，再不解决，射程上不去。”会场静了两秒，随后哄响掌声。年轻工程师私下感叹：“老炮兵就是本活教材。”

2018年春，91岁的李伦因肺部感染住院。军史研究员前去求口述资料，他摆手：“没什么可说，资料都写在档案里，去查就行。”病痛间隙，他坚持把最近一期《求是》读完，眉头皱得比战场上还紧。护士劝他休息，他只答两个字：“习惯。”

2019年六月二十五日清晨，他在医院安静离世。噩耗传来，老战友回想起七十年前的那张电报——“李伦安然”。今日终究无法再写“安然”二字，但那份坚定却早已定格在共和国的基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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