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把最后一勺鸡汤喂到我嘴里,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擦了擦我的嘴角,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慈爱。她看着我,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小雅,妈知道你这段时间受苦了。你住院这三个星期,你哥嫂放下手里的活,天天在医院守着我,熬汤送饭,端屎端尿,真是没得说。他们出了大力,你呢,就把这医药费全出了吧。这样,很公平。”
我躺在病床上,身体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还很虚弱,但脑子却异常清醒。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白色的被单上,暖洋洋的,可我心里却像被一块冰坨子堵住了,又冷又硬。公平?这两个字从婆婆嘴里说出来,像一根细细的针,不疼,却精准地扎进了我心里最敏感的地方。
我和老公陈建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留在这个二线城市打拼。我们从一无所有,到按揭了一套小两居,其中的艰辛只有我们自己知道。陈建还有个哥哥,叫陈伟,比他大五岁,在老家县城开了个小超市,娶了媳妇,生了儿子,日子过得安稳富足。婆婆一直跟着大儿子一家生活,理由很简单,大儿子有孙子,能让她享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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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我出车祸,肇事司机逃逸,医药费成了个大窟窿。陈建第一时间通知了老家,婆婆和哥嫂第二天就赶了过来。看着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心里是感动的。尤其是嫂子,忙前忙后,确实尽心尽力。我以为,这就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血浓于水,危难时刻总会站在一起。
可我没想到,这份亲情,在婆婆心里早就算好了一笔账。
我看着婆婆,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没有。她一脸的理所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妈,这医药费……不是小数目,总共下来快十万了。我和陈建的积蓄,上次买车位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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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彻底说不出话了。原来,亲情的付出,是可以这样量化计算的。嫂子给我擦一次身子值多少钱,哥哥在旁边守一夜值多少钱,他们关店的损失又值多少钱。这一切,婆婆心里都有一杆秤,一杆只为她大儿子一家倾斜的秤。
陈建正好提着水果走进来,听到了婆婆的后半句话。他眉头紧锁,把水果篮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发出一声闷响。“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小雅是我媳妇,她住院了,我们是一家人,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怎么还算起账来了?”
婆婆见儿子脸色不好,立马换上一副委屈的神情:“我怎么算账了?我这是为了你们好,为了这个家好!你哥嫂不容易,你和小雅也不容易,我这不是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谁也不吃亏嘛!陈建,你可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忘了你哥啊!你小时候,你哥是怎么背着你上学的,你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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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的脸涨得通红,他是个孝顺的儿子,也是个重感情的弟弟,但他更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他看着我苍白的脸,深吸一口气,对婆婆说:“妈,这事儿不公平。医药费是我们夫妻的共同债务,我们自己想办法,不用哥嫂操心。但要说这笔钱全让我们出,就当是抵了哥嫂的辛苦费,我不同意。他们的情我们记着,以后会报答,但不能这么算。”
婆婆一听,顿时炸了毛。她指着陈建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你不同意?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陈建我告诉你,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你哥嫂为了你媳妇,生意都不做了,损失谁来补?你不补,难道要让他们白白吃这个亏吗?你真是娶了媳妇忘了本,心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病房里压抑的气氛让我喘不过气。我拉了拉陈建的衣角,示意他少说两句。我不想在自己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让他们母子因为我而爆发激烈的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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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上眼睛,感觉一阵眩晕。良心?到底是谁没有良心?我和陈建结婚五年,我们给婆婆的钱,她转手就补贴给了大儿子家。大哥家买车,婆婆给了五万,说是自己的养老钱。可我们都知道,她的养老钱,大部分都是我们给的。大哥的儿子上最好的私立幼儿园,学费昂贵,婆婆也时常接济。而我们呢?我们连孩子都不敢要,因为怕养不起,怕给不了他最好的生活。
这些事,我们从来没说过,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一家人,不必计较得那么清楚。我们以为,我们的付出,婆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在她的心里,我们所有的付出都是理所应当,而大儿子一家的任何一点付出,都需要被加倍补偿。
就在这时,大哥陈伟和嫂子提着保温桶走了进来。他们显然听到了刚才的争吵,脸色都有些不自然。嫂子把保温桶放在桌上,笑着打圆场:“妈,陈建,你们说什么呢?小雅还病着,别大声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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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伟看了看陈建,又看了看我,表情有些复杂。他搓了搓手,干咳了两声,说:“妈,其实……小雅住院,我们来照顾是应该的。都是一家人,说钱就伤感情了。”
我心里刚升起一丝希望,觉得大哥还是明事理的。可婆婆接下来的话,瞬间将我打入冰窖。
“什么叫伤感情?亲兄弟明算账!你们关了店,一天少赚好几百,这三个星期下来损失多少?你们不说,妈心里有数!这笔钱,必须让陈建他们出,不然就是他们没良心!”婆婆说得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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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彻底失望了。他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哥哥嫂子,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陌生和疲惫。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妈,既然你非要这么算,那我们就好好算算。”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笔记本,那是我们家的记账本。他翻开,递到婆婆面前。
“妈,你看清楚。从我们结婚开始,每个月给您两千生活费,五年,六十个月,一共是十二万。逢年过节,您的生日,我们给的红包和礼物,加起来至少有三万。大哥家买车,您给了五万,那笔钱,是我们刚发了年终奖给您的,说是让您存着应急。大哥的儿子上学,您前前后后补贴了不下两万,那些钱,也都是我们孝敬您的。这些加起来,一共是二十二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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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来没想过要跟您算这笔账。”陈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因为我们觉得,孝顺父母是应该的,帮衬哥哥也是应该的。我们以为,我们是一家人。可是今天我才发现,在您心里,我们原来是两家人。我们的付出是应该,我哥的付出就要算钱。”
他顿了顿,目光从婆婆、大哥、嫂子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我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心疼。
“小雅,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他握住我的手,那只曾经无数次为这个家搬砖扛水泥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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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陈建重新看向婆婆,语气变得异常冷静和坚定,“这十万块医药费,我们自己出。从今天起,这二十二万里,就当是预支了我们未来十年的孝心。以后,我们不会再每个月给您打钱了。您跟着大哥过,就让大哥给您养老送终吧。我们逢年过节会回来看您,但也仅限于此了。您觉得,这样……公平吗?”
“你……你这个不孝子!”婆婆终于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陈建的手指都在颤抖,“你这是要跟我断绝关系吗?为了一个外人,你连自己的亲妈亲哥都不要了?”
“她不是外人!”陈建猛地提高了音量,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她是我老婆,是陪我走一辈子的人!妈,您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您的儿子已经成家了,他有自己的小家要守护!您不能一边享受着我们小家的供养,一边却把它当成提款机,去补贴您的另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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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也尴尬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婆婆看着陈建决绝的眼神,知道这次他是真的动了怒,也真的伤了心。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捂着胸口,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我知道,这场家庭战争,没有真正的赢家。陈建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代价是母子离心,兄弟反目。而我,虽然得到了丈夫的维护,却也成了婆婆口中那个“挑拨离间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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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那天,陈建去办手续,婆婆帮我收拾东西。她把我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行李箱,动作很慢。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张银行卡。
她把卡塞到我手里,声音沙哑:“小雅,这里面有三万块钱,是妈的一点心意。密码是陈建的生日。之前……是妈糊涂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捏着那张冰冷的卡,心里五味杂陈。我不知道这笔钱是她的真心悔悟,还是为了缓和关系的无奈之举。我把卡推了回去:“妈,钱我们自己能解决。您留着自己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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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她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的脸,心里也不是滋味。我轻声说:“妈,那里也是陈建的家,我们怎么会不回呢?只是,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想清楚一些事情。”
想清楚,一家人的边界到底在哪里。想清楚,亲情与金钱,到底该如何平衡。也想清楚,我们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后来,医药费我们通过贷款和朋友借钱解决了。日子过得紧巴巴,但我和陈建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贴近。我们很少再提起那天在病房里的争吵,但我们都明白,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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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在想,婆婆说“公平”的那一刻,她心里真的觉得公平吗?或许在她那个年代的观念里,儿子就该反哺,小儿子就该帮衬大儿子,这便是天经地义。她不是不爱我们,只是她的爱,被传统的枷锁和根深蒂固的偏心,扭曲成了另一种模样。
而我们,用近乎惨烈的方式,挣脱了这副枷锁。代价很大,但换来的是我们小家庭的独立和安宁。或许,这才是对我们自己,最真正的“公平”。生活还在继续,伤口会慢慢愈合,只是那道疤痕,会永远提醒我们,在亲情的天平上,任何一方的过度倾斜,最终都会导致整个天平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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