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微小说：齿轮

县住建局审批科的科员老林，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像被卡在齿轮缝里。四十岁这年，他在审批科待了整整十五年，眼看同期进单位的人要么升了副科，要么调去了实权部门，只有他还在对着一摞摞审批表，盖了十五年 “同意” 或 “待审核” 的章。

这天下午，科里来了个特殊的项目 —— 城东旧改安置房项目，负责人是开发商张总，跟着来的还有分管城建的王副县长。王副县长拍着老林的肩膀说：“老林，这个项目是县里的民生工程，工期紧，你这边审批流程得抓紧，别耽误了进度。”

老林接过材料，翻开第一页就皱了眉 —— 项目规划图上，安置房的楼间距比国家标准窄了半米，而且配套的社区医院用地，被改成了商业门面。他抬头看向张总，张总却递过来一支烟，笑着说：“林哥，都是按县里的要求办的，你放心，后续我们会补手续。”

老林没接烟，把材料推回去：“张总，楼间距不达标，住户采光会受影响；医疗用地改商业，不符合规划，这审批我不能签。”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王副县长脸色沉了沉：“老林，你再想想，这个项目关系到两百多户拆迁户的安置，要是审批卡壳，他们年底住不上新房，责任谁担？”

老林攥着笔的手紧了紧。他想起去年儿子考上大学，学费还差两万，妻子天天念叨着让他找领导说说，调个能 “创收” 的岗位；也想起审批科科长下个月就要退休，副科长的位置空着，只要这次顺着王副县长的意，说不定就能补上这个缺。

可他又想起上周去城东调研，拆迁户李大爷拉着他的手说：“林同志，我们就盼着安置房能宽敞点，采光好点，以后养老也舒心。” 那眼神里的期待，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王县长，手续不全，规划不合规，我真没法签。” 老林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要是强行审批，后续出了问题，不仅拆迁户受委屈，县里的名声也会受影响。”

王副县长没再说话，摔门而去。张总临走前撂下一句：“林哥，你这是跟自己过不去。”

接下来的日子，老林明显感觉到了变化。科里的杂活都堆到他头上，原本该他负责的重点项目，也被分给了别人；妻子抱怨他 “死脑筋”，连儿子都问他：“爸，你为啥不能灵活点？”

就在老林以为自己要在审批科待一辈子时，事情却突然有了转机。半个月后，市纪委接到举报，调查发现张总通过修改规划，挪用安置房建设资金，还向王副县长行了贿。王副县长被停职调查，张总也被带走问话。

住建局召开全体会议，局长在会上特意提到老林：“林科员坚持原则，守住了审批底线，避免了一起重大违规事件，这种担当精神值得大家学习。” 会后，局长找老林谈话，说要提拔他当审批科科长，还问他有没有其他要求。

老林愣了愣，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里有个旧座钟，钟里面的齿轮转起来 “咔嗒咔嗒” 响，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都会按自己的节奏走。他笑着说：“局长，我没别的要求，就想把审批流程再理顺点，让办事的人少跑几趟腿。”

当上科长的那天，老林收拾办公室，翻出了十五年前刚进审批科时用的笔记本，第一页写着：“审批权是公权，不是私器，守住底线，才能睡得安稳。”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纸上，他仿佛听到命运的齿轮，终于顺着正确的方向，“咔嗒” 一声，稳稳地转了过去。

后来有人问老林，当初要是签了字，现在会怎么样。老林望着窗外的梧桐树，笑着说：“可能会当副科长，也可能会跟着栽跟头，但那样的话，我心里的那台‘钟’，就再也走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