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府衙门的梆子敲过三更,刑房里的油灯还亮着。张德福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最后一份案卷誊抄完毕。他今年三十有八,在刑房当了十五年书吏,还是个未入流的"白身"。同僚们背后都叫他"张呆子"——这年头,不会捞油水的胥吏,可不就是个呆子?
"老张,还没走呢?"门房老李探头进来,"知府大人明日要去清苑县,让你跟着。"
张德福心里咯噔一下。清苑县出了桩命案,当地首富赵员外暴毙,据说死状蹊跷。这种案子向来是肥差,怎会轮到他?
"刘典史呢?"
老李压低声音:"昨儿吃醉了酒,从望春楼摔下来,折了条腿。"说着比了个数钱的手势,"听说赵家给这个数......"
张德福明白了。这是块烫手山芋,那些油滑的同僚不愿沾,才推给他这个"呆子"。
第二天天没亮,张德福就揣着干粮上路了。五十里地,他舍不得雇驴,硬是走到日头偏西。进县城时,正赶上赵家出殡。十六人抬的楠木棺材,纸钱撒得漫天飞。路边卖炊饼的王老汉告诉他:"赵员外死得邪性,七窍流血,手里还攥着半块绿豆糕!"
"绿豆糕?"张德福皱眉。他记得案卷上写的是"心悸暴卒"。
县衙里,周知县正喝着茶听小曲儿。见着张德福,眼皮都没抬:"保定府就派个书吏来?"
"回大人,典史大人抱恙......"
"行了行了。"周知县摆摆手,"赵家案子已经结了,心悸而亡。你歇一晚就回去吧。"
张德福不吭声,从怀里掏出知府手谕。周知县一看"彻查"二字,脸就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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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张德福住在县衙客房。三更时分,他溜进停尸房。赵员外的尸体已经入殓,但仵作老吴偷偷给他看了验尸单——"指甲发青,舌根乌紫,疑似中毒"。
"老哥,绿豆糕怎么回事?"张德福塞给老吴几个铜钱。
老吴四下张望,小声道:"就摆在尸体旁边,半块,上头还有牙印。怪就怪在,赵员外生平最恨甜食。"
第二天,张德福去了赵府。高门大院,光门楣上的鎏金就晃人眼。管家引他到偏厅,赵家大少爷满脸不耐烦:"家父已经入土为安,大人还有何贵干?"
"例行公事。"张德福掏出笔录本,"令尊近日可有何异常?"
"能吃能喝,前日还查账到三更。"大少爷突然压低声音,"要说异常......那晚他骂了新过门的弟妹,说她爹是......"话没说完,被匆匆赶来的赵夫人瞪了回去。
张德福要来了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几行数字被涂改了,墨迹还很新。更奇怪的是,赵员外指甲缝里有些红色碎屑,像是......漆?
回县衙路上,张德福拐进王老汉的炊饼摊。
"老伯,赵家新媳妇什么来头?"
王老汉来了精神:"柳家姑娘啊!她爹原是本县主簿,三年前因账目不清被赵员外告发,一根绳子吊死了。谁知今年柳姑娘竟嫁进了赵家!"
"什么时候过门的?"
"巧了,就是赵员外死前三天!"
张德福心里有了谱。他找到柳姑娘当年的丫鬟春杏,如今在绣庄干活。春杏说,小姐出嫁前见过城南开药铺的孙家小哥,两人是青梅竹马。
"孙家小哥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春杏支支吾吾:"前日我去抓药,看见他......鞋底沾着红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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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漆!张德福眼前一亮。他直奔城南药铺,假装要买砒霜治鼠患。孙掌柜的儿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眼神飘忽:"官爷,砒霜要衙门批文......"
"哦?"张德福突然指着药柜,"那格子里是什么?"
小伙计一哆嗦。张德福一个箭步上前,拉开抽屉——里头赫然是半块绿豆糕!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原来柳姑娘为报父仇,与情郎合谋下毒。那日她将掺了砒霜的绿豆糕放在书房,赵员外习惯性拿起来就咬,发现是甜食又吐出来,却已中毒。孙小伙翻墙进来取回证据时,鞋底沾了赵家后门新刷的红漆。
最绝的是张德福的计策——他让周知县放出风声,说赵员外临终前在账本夹层留了遗书。柳姑娘果然中计,深夜潜入灵堂翻找,被埋伏的差役逮个正着。
案子报到保定府,知府大人拍案叫绝。半月后,张德福被提拔为刑房典史,年俸翻了五倍。上任那天,同僚们凑钱请他吃酒。三杯下肚,有人问:"老张,你咋就盯上那绿豆糕了?"
张德福抿了口酒:"赵员外牙口不好,可那糕上的牙印,分明是口好牙咬的。"
众人恍然大悟。这时小二端上一盘绿豆糕,张德福却连连摆手:"戒了,戒了。"
后来保定府出了个规矩——新来的胥吏,头一件事就是跟着张典史学看牙印。至于他为什么对牙印这么在行?据说他爹当年是个走街串巷的牙匠。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百姓都知道保定府有个"张青天",专破那些稀奇古怪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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