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妈柳静姝又一次从噩梦中尖叫着惊醒,整个人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剧烈地弹动着。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出双臂,将她瘦弱的身体紧紧圈在怀里,嘴里不断重复着那句说了十年的话:“妈,别怕,我在呢,没事了。”
我今年二十岁,一米八二的个子,睡在这张一米五的旧木床上,必须蜷着腿。而我的怀里,是我四十五岁的母亲。我们母子俩,就这么在一个被窝里,睡了整整十年。很多人可能会觉得这事儿不正常,甚至有点恶心,可对我们来说,这只是活着的一种方式。而这一切,都要从十年前那个血色的雨夜说起。
十年前,我才十岁,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过得挺幸福。我爸赵建军是个货车司机,常年在外跑车,但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和妈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妈柳静姝是个温柔的女人,在一家纺织厂上班,手巧得很,我的毛衣毛裤都是她亲手织的。我们家住在老城区一栋筒子楼的二楼,房子旧,邻里关系却很好,谁家做了好吃的,都会端着碗互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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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雨下得特别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地响。我爸刚跑完一趟长途,正在家休息。半夜里,我被一阵奇怪的撬门声惊醒。我爸妈也醒了,我爸立马做了个“嘘”的手势,让我妈带我躲进大衣柜里。我妈捂着我的嘴,我们俩缩在黑暗的衣柜里,从缝隙里往外看。
门被撬开了,两个蒙着面的男人闯了进来,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他们是来抢劫的。我爸为了保护我们,跟他们拼了命。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我爸赤手空拳,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死死地护在衣柜前。刀光闪过,血溅了出来,我爸高大的身子晃了晃,最后重重地倒了下去。
那两个畜生翻箱倒柜,抢走了家里仅有的几千块现金,然后就跑了。我妈抱着我从衣柜里冲出来,跪在我爸身边,哭得撕心裂肺。我爸身上好几个血窟窿,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摸了摸我的脸,对我说:“昊轩,以后……你就是男子汉了,保护好……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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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的死,像一把巨锤,把我妈的精神世界彻底砸垮了。她得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里全是那晚的刀光剑影。她不敢一个人睡,只要身边没人,就会惊恐地尖叫。家里的灯必须二十四小时开着,窗户要用木板钉死,门上加了三道锁。
最开始,是邻居家的张阿姨陪她睡。可日子久了,谁也受不了。那年我才十岁,看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妈妈,我擦干眼泪,学着我爸的样子,拍着胸脯对她说:“妈,别怕,我陪你睡。”
从那天起,我就搬到了我妈的床上。每晚,我都像个小卫士一样,紧紧挨着她,只要她一有动静,我就会立刻抱住她,告诉她我在这里。慢慢地,她在我身边才能睡得安稳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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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的邻居都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看我们的眼神也从同情,慢慢变得有些异样。我能听到他们背后的议论。“这柳静姝,真是把儿子当丈夫养了。”“都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还跟妈睡一个被窝,像什么话?”“这孩子以后怎么找对象啊,哪个姑娘受得了这个?”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里,但我只能装作没听见。我不能倒下,我妈只有我了。我断绝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不参加同学聚会,不跟女孩子多说一句话。我怕,我怕别人知道我的秘密,我更怕我妈因为我受到一丁点伤害。
生活就像一潭死水,直到方悦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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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赵昊轩,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你不想说没关系,我等你。”
我那颗冰封了十年的心,就这么被她一点点捂热了。我动摇了,我渴望像个正常的年轻人一样谈一场恋爱。最终,我还是没能抵挡住她的热情,我们在一起了。
和方悦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十年来最快乐的时光。这份快乐背后,是巨大的恐慌。我编造了无数个谎言来掩盖我的家庭状况。我说我爸妈在外地做生意,我说我为了独立在外面租房子住。每次约会结束,我都会把她送到她家楼下,然后一个人骑着电动车,回到那个让我窒息又必须守护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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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我生日,方悦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我打工到晚上十点才回家,身心俱疲。一打开门,就看到方悦和我妈柳静姝坐在饭桌旁,桌上摆着一个生日蛋糕。我妈的表情很局促,而方悦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我们家太小了,一室一厅,所有的东西都一目了然。那张一米五的床上,放着两个枕头,这根本瞒不住人。
“昊轩,这位是……”我妈小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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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我过得如坐针毡。我妈几乎不说话,方悦也显得很沉默。送走方悦后,我回到家,我妈坐在床边,低着头说:“儿子,是妈拖累你了。这么好的姑娘,别因为我……”
“妈,你别胡思乱想,跟您没关系。”我打断她的话,心里乱成一团麻。
第二天,方悦约我见面。她没有指责,也没有质问,只是很平静地看着我:“昊轩,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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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说完,抬起头,却看到方悦的眼睛红了。她伸手握住我的手,说:“昊轩,你辛苦了。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我愣住了,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
感动过后,是更现实的问题。方悦说:“昊轩,我爱你,我也敬佩你。你不能永远这样下去。阿姨需要的是专业的心理治疗,而不是把你当成救命稻草。你也有自己的人生,你不能一辈子都活在十年前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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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对我妈发了火。起因是她又从噩梦中惊醒,死死地抓着我不放。我心里的烦躁和压抑瞬间爆发了:“妈!你能不能清醒一点!爸已经死了十年了!你这样抓着我,我怎么办?我这辈子是不是就该跟你绑在一起!”
吼完,我就后悔了。我看到我妈的眼神,从惊恐变成了绝望,她慢慢松开手,蜷缩在床角,像个被遗弃的孩子,无声地流着泪。我的心像被挖空了一样疼。我跪在床边,抱着她道歉:“妈,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混蛋……”
那一夜,我们母子俩都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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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悦的帮助下,我们找到了一位很好的心理医生。治疗的过程很漫长,也很痛苦。我妈一次次地在诊疗室里崩溃大哭,把积压了十年的恐惧和悲伤全部释放出来。而我,也开始接受心理疏导。医生告诉我,我也有创伤,我的过度保护欲和负罪感,其实也是一种心理问题。
我们开始尝试着分离。我用打工攒下的钱,在客厅用木板隔出了一个不到五平米的小房间,摆了一张单人床。我搬进去睡的第一晚,我妈房间的灯亮了一夜,我知道她害怕,我也一夜没合眼,耳朵时刻听着隔壁的动静。好几次,我都想冲过去,但方悦发信息告诉我:“撑住,这是必须迈出的一步。”
天亮的时候,我妈打开房门,眼圈是黑的,但她对我笑了笑,说:“儿子,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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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也终于可以像个正常的大学生一样,和方悦手牵手走在阳光下,不用再害怕别人的眼光。
后来,在一个周末,我带着方悦回家吃饭。我妈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我爸生前最爱吃的。饭桌上,我妈举起杯子,对我说:“儿子,谢谢你这十年,辛苦了。”然后她又转向方悦,说:“悦悦,也谢谢你,是你点醒了我们。昊轩以后,就拜托你了。”
那一刻,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我们三个人身上,暖洋洋的。我看着我妈脸上重生的光彩,看着身边方悦温柔的笑意,我知道,那个困扰了我们十年的雨夜,终于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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