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夏天热得邪乎,重庆歌乐山金刚坡的玉米叶子都晒得打卷。
六十岁的赵炳贵扛着锄头去自家自留地,想再扩出半垄种红薯。
一锄头下去,“当啷”一声脆响,虎口震得发麻,锄头都蹦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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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下去扒开硬土,一圈生锈的铁环先露出来,再往下摸,两截灰白的腕骨卡在铁环里那是一副没打开的手铐。
赵炳贵吓得连滚带爬往村里跑,喊着“地里出戴铐子的鬼了”。
消息传得比风还快,从公社传到县里,最后落到重庆“中美合作所”集中营展览馆筹建处。
第二天,一辆绿皮皮卡颠颠地开过来,拉着法医、考古人员,还有个两鬓发白的老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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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看到这段记录时,光想着那副手铐就觉得揪心骨头都化得差不多了,手铐还死死卡着腕骨,当年得受了多大罪?
法医蹲在土坑里,用竹签一点点剔骨缝里的泥。
颈椎骨断了,舌骨往外撇,一看就是被勒死的;指骨弯得像钩,像是死前还在抓什么东西;腕骨被手铐磨得发毛,说明活着时没少挣扎。
最显眼的是那撮齐肩发,泡在泥里几十年,居然还乌亮乌亮的,像团不肯灭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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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的,三十出头,身高一米六左右,死了至少二十五年。”法医刚说完,老干部就红了眼,从包里掏出张发黄的照片上面的女人齐耳短发,眉眼带劲,笑起来特别精神。
照片背后的钢笔字模糊了,但能看清“吴铭,一九四六,延安”这几个字。
看着这具遗骨,所有人都在猜,这个叫“吴铭”的女人到底是谁?要搞清楚答案,得从二十多年前那个军阀家里的大小姐说起。
军阀家里的“叛逆种”
这个后来叫“吴铭”的女人,原名叫杨汉秀,1918年生在四川广安。
她爹杨懋修是川军师长,伯父更厉害,是当年的“四川王”杨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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搁现在说,她就是标准的“豪门千金”,家里大院门口摆着石狮,屋里铜床、壁炉、留声机样样有。
可她偏不按常理来,小时候就爱爬石狮背,挥着木剑喊“杀鬼子”,一点没大小姐的样子。
十五岁那年,她爹战死了,杨森把她接进自己的公馆。
换别人住这种地方,可能早就安安稳稳过日子了,但杨汉秀不。
她夜里总听见嘉陵江纤夫的号子,说那声音像刀子割心;偷偷把《新青年》《呐喊》包上《红楼梦》的封皮看,怕被人发现;跟着家里的女佣学织毛线,其实是想听她们讲山那边“打土豪分田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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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起来,她那时候心里就没装着“富贵”,满脑子都是别的东西。
1938年武汉失守,好多流亡学生跑到重庆。
杨汉秀在求精中学礼堂听了朱德的报告,那天朱德穿灰布军装,声音特别沉:“中国不亡,有我!有我!”台下掌声雷动,她后来回忆说,那是第一次觉得血往头顶冲。
当天晚上,她就翻墙上了曾家岩周公馆,留了张纸条:“我愿做一滴水,汇入人民的海洋。”落款是“杨汉秀”。
1939年,她趁家里不注意,甩掉跟着的副官,混进八路军办事处的运输队,走了三个月才到延安。
黄土高坡的风特别硬,把她鼻梁都吹脱皮了,她却笑得像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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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大小姐死了,我现在叫吴铭口天吴,金名铭,无名却要留名!”这话现在听着都觉得提气。
在延安,她进抗大学习,学美术、练射击,啥都不落。
1942年,她攥着拳头在党旗下宣誓,介绍人是康克清。
那天晚上,她给杨森写了封信:“伯父,您走您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信末还画了把斩断锁链的刀。
能跟自己的军阀伯父把话说得这么绝,这份勇气不是一般人有的她心里清楚,这条路一旦选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把杨森公馆变成“秘密中转站”
抗战胜利后,组织上决定让杨汉秀利用“杨森侄女”的身份,回四川做上层统战工作。
1946年5月,她穿了件阴丹士林旗袍,戴着眼花的珍珠耳环,重新出现在杨森的汪山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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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森给她摆了家宴,来的全是军政要员。
她端着酒杯笑盈盈地说:“伯父,我给您带了批盘尼西林。
”这批药卸了船,没进杨森的仓库,直接被转运到华蓥山游击队。
她还陪杨森的四姨太打桥牌,牌桌底下藏着折成方块的情报,打完牌就塞进高跟鞋夹层带走;在上清寺办画展,卖画的钱全换成汤姆逊冲锋枪,装在棺材里连夜抬出城门。
搞不清的是,她当时就没怕过吗?一边对着杨森笑盈盈陪笑脸,一边把情报藏来藏去,稍微露一点马脚就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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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8月,重庆搞“八・一九”大逮捕,地下交通员王敏被抓了。
杨汉秀借口“打麻将”,闯进警备司令部,把写着情报的口香糖粘在桌底下。
第二天,王敏就被“保外就医”,半路上趁机跑了。
同年9月2日,朝天门着了大火,三千多家棚户全烧没了。
杨森为了推卸责任,说“是共产党放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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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汉秀连夜印了《告市民书》,带着学生在街上发,喊着“火是贪官放的!”杨森知道后气得拍桌子:“家贼难防!”其实她哪是“家贼”,她只是不想看着老百姓被蒙在鼓里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伯父,她也没妥协。
歌乐山的最后一夜
1949年9月17号夜里,下着大雨,特务闯进飞来寺医院,把正在养病的杨汉秀从病床上拖了下来。
杨森亲自审她:“火是不是你放的?谁指使你的?”她笑着露出白牙:“是我放的放的是烧尽旧中国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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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凳、电刑、竹签子,特务把能用上的刑都用了。
她昏过去又被冷水浇醒,半夜里还哼《国际歌》,声音哑得厉害,却特别高亢,走廊那头的狱卒都吓得捂耳朵。
毫无疑问,她那时候早就把生死抛在脑后了,心里想的全是自己信的那个“新中国”。
11月23号,离重庆解放还有58天。
特务张明选把她塞进小轿车,沿着歌乐山的公路往上开。
到了金刚坡的破碉堡前,雨停了,月亮亮得像磨好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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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子套上她脖子的瞬间,她突然往后一仰,一口咬住特务的手背,撕下一块肉。
另外两个特务扑上来,三股绳子一起勒紧。
她的腿乱蹬,皮鞋跟把碉堡的墙皮踹出好几道坑。
后来有特务交代,她最后眼里好像看到了什么,嘴角还带着笑。
1975年8月,法医把那副手铐轻轻托起来的时候,杨汉秀的女儿李继业“扑通”跪了下去。
她捧着母亲的腕骨,骨缝里的黑土簌簌往下掉,像在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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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身份确认应该挺顺利,毕竟有手铐有遗骨,后来发现根本不是“吴铭”是化名,知道的人没几个;敌档里就记了句“杨森侄女共党嫌疑”,没写真名。
直到1977年,李继业在母亲的遗物里找到一封介绍信,上面写着“吴铭同志系我党地下工作人员,特此证明”,落款是周恩来,时间是民国三十五年。
信纸都脆了,上面的红印还很清楚。
结合着手铐、遗骨的位置,还有特务的口供,公安部最后签了字:这具遗骨就是杨汉秀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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