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长!我和郝三儿今天早上在大庄村边,抓到一个共党的探子!”
话音未落,室内的温度似乎骤降几分。
这是功劳还是灾难?王子亭的目光凝重起来。
没有人知道,这位“伪乡长”的内心,早已翻涌如潮。
一脚惊魂的黎明
1942年9月17日,梨园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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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亭神色不变,只是眉尾轻轻一挑,他慢悠悠地将茶碗搁在桌角,语气却带了点不耐烦:
“别急吼吼的,先说清楚,这次是不是又抓错了人?别像上回,一口咬定是共党,结果送县里挨了太君三脚,差点把我这顶帽子踢没了。”
刘家才急忙摇头,语气更坚决:“真没错!那人一看到我们,拔腿就跑,我们追了好一段,才把他按在沟里,这次肯定是共党,不跑他怕啥?”
王子亭沉吟片刻,随后起身披上外套,步履从容地走出屋子,他心里其实早已泛起波澜:在这个节骨眼上,真共党一旦落网,那后果……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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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大槐树下,果然绑着一名赤裸上身的汉子,手脚被粗麻绳牢牢捆缚,脸颊带血,嘴角有淤,几个乡丁在旁站着,脸上都是“立功”的得意模样。
韩侍臣抬起头的那一刻,王子亭眼皮突地一跳。
那张熟悉的脸,瞬间唤起了他尘封的记忆——太山游击队的交通线、夜间传信的密语,还有一场激烈战斗后,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个眼神。
这个人,不仅是共党,还是他王子亭的老战友,该怎么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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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伪乡长的双面人生
“干这个差事,脸皮要厚,心更要硬。”这是王子亭在成为伪乡长后,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谁又能想到,梨园乡这个时常在日伪会议上怒斥百姓、命令手下“彻查共党分子”的地方长官,竟是游击队安插在敌伪政权中最隐秘的一颗钉子。
他的身份,是敌人的“自己人”,也是我党的“眼睛”。
时间要追溯到1939年,那年八月,王子亭还是太山区农民协会的一员,他凭着拳脚利索、头脑机灵,很快被八路军看中,调入侦查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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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第一次拿着望远镜躲在山林间,窥探敌人据点时,他未曾想过,未来有一天,他将以“伪乡长”的身份,堂而皇之地踏进这些据点的大门。
1941年秋,上级找他谈话,说日军准备在梨园修设据点,急需一名可靠的同志打入伪政权中做卧底,最好能混上个伪职,方便打探情报。
王子亭起初极为抗拒,他觉得“演汉奸”实在是太丢人,但上级只说了一句话:“你演得越像,救的人越多。”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了他的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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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场悄无声息的潜伏战开始了。
王子亭把家中老母托付给族中长兄,备好几样土产特产,沿街敲门走关系,凭着在梨园一带的口碑与人脉,他果真当上了“王乡长”。
自此以后,王子亭的每一个早晨都从两种身份中醒来——他是“伪政权的爪牙”,也是“游击队的暗哨”。
为了稳住身份,他不得不做戏,他在公开场合对日军点头哈腰,接待视察时装腔作势,一口一个“太君英明”,把那些鬼子哄得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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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时候还得“抓人”,偶尔审讯,甚至对着被绑的“共党嫌犯”呵斥几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抓捕行动有多少是“空手套狼”,多少是“烟雾弹”。
在最初的一年里,他干得最出色的不是“抓共党”,而是“抓错人”。
每当手下因急功近利抓来些无辜百姓时,王子亭总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把他们痛骂一通,甚至故意写报告把自己推上风口,说“管教不严,识人不清”。
为此,他不止一次被日军踢了桌子、扇了耳光,可他咬着牙挨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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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清楚,只要他还坐在“乡长”的位置上,梨园的百姓就多一分安全,游击队就多一分便利。
他的耳朵听着鬼子的命令,眼睛却盯着粮仓的调配,炮楼的修建,搜捕的行程。
他的笔写着敌人的通告,手里却悄悄塞着写有密码的纸条,交给来接头的“货郎”、“卖菜人”、“钉掌铺匠”。
但潜伏并不总是顺风顺水,敌人并不愚笨,尤其是当王子亭多次“抓错人”、粮草多次“失踪”之后,一些日伪军官对他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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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日军队长中村太郎甚至亲自对他说:“王桑,你太善良啦,连抓人都手软,是不是有点太体恤百姓了?”
那一刻,王子亭背脊冷汗直冒,他知道,这句话是警告,也是试探。
他不得不把“演戏”的浓度提高,再度狠心“立功”一次,他组织手下“抄家”、“抓丁”,演了一场震慑全乡的“雷霆手段”。
可他做了手脚,凡是名单上的“可疑人物”,一律事先安排避开,真被抓走的,反而是几个暗地勾结日伪的村霸、地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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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军信以为真,反倒夸奖他“有手段”,又将信将疑地放了他一马。
但他知道,这条线已经越来越紧了,暗地里,他向游击队发出紧急暗号:他暴露的风险越来越大,下一步可能要另有安排。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韩侍臣被抓来了,那是他熟得不能再熟的同志,若真送到日军那里,活命的机会几乎为零。
演一出戏,救一个命
可现在,他被捆在自己手下的眼皮底下,活像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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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亭胸口一紧,可脸上却一点没动。
他不能动,只要有一丝破绽,今天不仅韩侍臣要没命,他自己也可能立刻暴露。
脚步一顿,他抬头佯装惊讶,先是扫视对方几眼,然后猛地提高声音:“哎哟,这不是大庄村那个王东林吗?又跑出来了?这回是跟你哥吵什么了?”
一句“王东林”,一句“兄弟争地”,看似随意,实则是下的一盘死棋变活的暗子。
韩侍臣听得懂,他眼神一闪,立马“转过弯来”,委屈地喊道:“我哥欺人太甚,分家的时候把好地都分了去,现在又想抢我那头老黄牛,我……我实在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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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他脸上的泥灰还未干,眼里倒真掉了两滴泪。
王子亭嘴角微动,眼神一沉,半真半假地冲上前,一把揪住韩侍臣的衣领,低声问:“那你跑什么?”
韩侍臣顺势拱起身子,眼里装上惊恐,语速打颤:“他们俩腰里别着枪啊,我又不是犯人,他们喊我我就吓得跑了,不跑我不就是傻子了吗?”
“跑?你跑得跟兔子似的,乡公所当军营啦?”王子亭一边咆哮,一边猛地踢了韩侍臣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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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乡丁哄笑起来,几个甚至调侃道:“这人也太怂了点,枪都没拔就吓跑啦?”、“还当是共党,怕是个被嫂子打怕了的软货吧?”
王子亭顺着众人的情绪往下推,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不屑:“就这点出息?你们还当他是共党?共产党要是都这水平,早就完蛋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帽子往后一推,装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今天的事儿算了,他们家兄弟吵架,吓着了你们这几个爷们儿,下次再跑来给我报功,别怪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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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乡长,要不还是押去县里问问?”刘家才显得有些不甘。
王子亭猛一回头,眼神一寒:“你还想挨太君骂不够是吧?看清楚点,这种货色也配当共党?要真是,那共产党怕不是在招小偷!”
众人顿时哄笑,气氛从紧张转为轻松,王子亭适时地摆了摆手:“松绑,让他滚吧,这事我担着,出了事你们找我。”
几名乡丁上前,三两下解开麻绳,韩侍臣脚下虚浮,但还是故作狼狈地爬起,拱了拱手:“谢谢王乡长,回去我好好跟我哥讲讲,再也不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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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他跌跌撞撞离开乡公所,王子亭才转过身,表情又恢复成平日那副冷面样。
那天夜里,王子亭一个人坐在院中,敌人已经越来越疑神疑鬼,而他的身份,也如走钢丝般岌岌可危。
可他没有后悔,若不是这身伪装,韩侍臣早就命丧黄泉。
多年后,每每想起这一幕,韩侍臣总会说:“那一脚踢得真狠,但比谁都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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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铭记的那一脚
1992年秋,王子亭去世,乡政府的小礼堂临时改为灵堂,灵堂内香烟缭绕,白幡轻拂,而棺木前却冷冷清清,除了几位街坊和早年间的旧同事,鲜有人前来吊唁。
王子亭死于一次突发的脑溢血,去世前没有留下遗言,也没有人问起他“伪乡长”的过去。
哪怕多年后国家政策几经纠正,那顶“汉奸”的帽子依旧像阴影一样,笼罩着他晚年的人生。
他一生没有回过太山村,没再登过游击队的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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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身一人,住在宿迁一间老旧的平房里,靠着低保度日,村中小孩叫他“老王头”,鲜有人知他的来路。
可那天的雨,却见证了一位真正的“知情人”的归来。
礼堂外,一位佝偻着身子的老者,顶着雨,沿着乡道一步步走来。
他一路打听,一路走,终于在礼堂门口站定,没人认得他,只有村书记一时觉得眼熟,问他:“老大爷,您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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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回话,只是低头取出一张早已被水浸得发软的纸,上面写着寥寥数字:“子亭同志葬礼地址。”
是的,他是韩侍臣,那个在五十年前被王子亭一脚踢回人间的地下交通员,他来送一位真正的战友,也来见一位他一生铭记的恩人。
“子亭同志——”韩侍臣声音哽咽,“那一脚,你说是踢,我却当是托生,你不踢,我就没命了啊。”
在场众人都静默了,谁也没想到这个蓬头垢面的老头,竟然是当年的“共党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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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侍臣继续讲述着那段几乎无人知晓的往事,从梨园乡的大槐树下,到那句“共党怎么会要你这蠢货”,再到他如何在那场拙劣却又高明的演出中,得以逃出生天。
“他演得好,也担得起。”韩侍臣望着棺木,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他冒的是命的险啊。那时候他已被盯上了,明里是伪乡长,暗里是我们的人,他干的那些事儿,比我们还危险。”
韩侍臣用尽全力站起身来,掏出那张照片小心翼翼放入王子亭棺中,然后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久久不肯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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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很多人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个“老王头”,并不是躲在角落的可怜人,他是背负过信仰、穿越生死的地下英雄。
王子亭的一生,或许沉默、孤独、受辱,但他曾在最危险的地方,为了信仰和同志,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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