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我救了落水的地主家女儿，她爹却把我绑了，说要我负责到底

两根粗麻绳勒得我胳膊生疼，后背的伤口火辣辣的，混着冰冷的河水，激得我一哆嗦。我被扔进一间黑黢黢的柴房，空气里全是潮湿的霉味和干柴的清香。门“吱呀”一声关上，光线瞬间被吞没，只剩下门缝里透进来的那一丝微亮。

我叫赵栓柱，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庄稼汉。就在半个时辰前，我刚从村口冰冷的河里，把地主奚文山家的千金奚婉清给捞了上来。我以为自己做了件大好事，可没想到，奚文山非但没谢我，反而叫了两个家丁，把我像捆猪一样捆了起来。

柴房的门“咣当”一声被踢开，奚文山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出现在门口，眼神像鹰隼一样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小子，人是你从河里抱上来的，坏了俺闺女的名节，你就得负责到底！”

那是1950年的冬天，天寒地冻，河面上结了薄薄一层冰。我爹病得下不来床，家里早就断了粮，我揣着两个冰凉的窝窝头，准备去山上设个套子，看能不能套只野兔给我爹熬碗汤。

路过村口那座石桥时，我远远地听见“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掉进了水里。那年月，村里穷，大冬天的没人会下河。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只见河中心，一个穿着红色棉袄的身影正在冰冷的水里挣扎，脑袋一上一下，眼看就要沉下去了。我定睛一看，那不是地主奚文山家的独女奚婉清吗？她可是我们这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读过书，识得字，跟我们这些泥腿子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奋力游到奚婉清身边，她已经冻得快失去意识了，只是本能地乱抓。我被她抓了好几下，脸上、脖子上都留下了血痕。我顾不上疼，用尽全力架着她往岸边游。那几步路，感觉比一辈子还长。好不容易把她拖上岸，她已经昏死过去，嘴唇紫得吓人。

我赶紧把她平放在地上，用我那套粗浅的急救法子按压她的胸口。一下，两下……终于，“哇”的一声，她吐出几口冰冷的河水，悠悠转醒。看她没事了，我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就在这时，奚家的家丁闻讯赶来，七手八脚地把奚婉清抬走了。我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顶多就是村里人夸我两句。可我没想到，我前脚刚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换下湿透的衣服，奚家的两个家丁就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我给捆了。

可那些家丁根本不聽，像拖死狗一样把我拖到了奚家大院，扔进了那间又冷又黑的柴房。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我赵栓柱，一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救人一命，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

在柴房里不知关了多久，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又冷得直打哆嗦。门再次被打开，进来的不是奚文山，而是一个端着饭菜的婆子。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上面卧着两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

那婆子放下饭碗，叹了口气：“后生仔，你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我们老爷也是没办法。”

她告诉我，奚婉清被救上来后，一直高烧不退，嘴里迷迷糊糊地喊着胡话。一个多嘴的下人把我在河边给她按胸口急救的事儿传了出去。这一下，整个村子都炸了锅。那可是个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的年代，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被一个男人抱了、摸了，这名节就算彻底毁了。

流言蜚语比刀子还伤人，说得越来越难听。有说我俩早就私通，是借着落水演戏的；有说我见色起意，故意占便宜的。奚家是地主，成分不好，本来就处在风口浪尖上，出了这种事，更是雪上加霜。奚文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一夜，出来后就下了这个决定：让我娶奚婉清，堵住所有人的嘴。

“我不同意！”我冲着门外大吼，“我救人不是为了这个！你们这是栽赃陷害！”

我的吼声引来了奚文山。他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进来，看着我，眼神复杂，既有轻蔑，也有一丝无奈。“不同意？由不得你。现在外面都传遍了，你要是不娶她，她这辈子就毁了，只能投河或者上吊。你救了她一次，难道想再逼死她一次？”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栓柱，我知道你委屈。但事到如今，这是唯一的法子。你娶了婉清，我给你一百块大洋，再送你二十亩水田，保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要是不娶……”他冷笑一声，“我就去报官，说你意图不轨，毁我女儿清白。到那时候，你觉得工作队会信你一个泥腿子，还是信我这个‘受害’的地主？”

我看着他那张似乎永远波澜不惊的脸，心里恨意滔天，却又感到一阵无力。我爹还病在床上，我娘还在家里以泪洗面。我如果出了事，他们怎么办？

“好……”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娶。”

婚礼办得简单又憋屈。没有吹吹打打，没有亲朋道贺。我就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粗布衣裳，把顶着红盖头的奚婉清从她家后门接到了我家那三间破土房里。

我猛地灌下一口水，没好气地说：“我要是知道救了你会惹上这身骚，我扭头就走！”

她没再说话，肩膀却微微耸动起来，我瞥见有泪水从她指缝里渗出来。那一刻，我心里的火气突然消了一半。是啊，她又有什么错呢？她也是个受害者。我们俩，就像两只被命运捆在一起的刺猬，谁也动弹不得，一动就扎得对方生疼。

婚后的日子，比黄连还苦。我们名义上是夫妻，实际上比陌生人还生分。她不跟我说话，我看她也不顺眼。她嫌我家脏，嫌我吃饭吧唧嘴，嫌我浑身汗味。我嫌她娇气，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灶火都点不着。

我爹的病时好时坏，家里全靠我一个人撑着。我白天去田里干活，晚上编草鞋拿到镇上去卖，一天到晚累得像条狗。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们家的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奚文山给的那一百块大洋和二十亩地，我一分一厘都没动。我心里憋着一股劲，我赵栓柱就是饿死，也不吃他奚家的嗟来之食！

而奚婉清，也默默地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开始学着干活。第一次做饭，不是烧糊了就是没放盐。第一次喂猪，被猪拱了一身泥，回来偷偷哭了半宿。第一次下地，没半天手上就磨出了血泡。

我嘴上不说，心里却不是滋味。有一次我半夜醒来，看见她就着昏暗的油灯，在给我缝补磨破了的衣裳。她的手指笨拙，被针扎了好几次，可还是一针一线地缝着。那一刻，我心底最硬的地方，好像突然软了一下。

最严重的一次，几个积极分子喝醉了酒，深夜闯进我们家，要把奚婉清拉去批斗。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抄起门后的扁担就冲了出去，疯了一样把那几个人往外打，嘴里喊着：“她是我赵栓柱的媳妇，谁敢动她，我跟他拼命！”

我被打得头破血流，但始终把奚婉清护在身后。那晚，她第一次主动抱住了我，哭得撕心裂肺。从那天起，我感觉我们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塌了。

苦难的日子里，我们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她开始叫我“栓柱”，我叫她“婉清”。她会给我端来热水泡脚，我会把碗里唯一的鸡蛋夹给她。我们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有在相濡以沫中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亲情和恩情。

临终前，他把我叫到床前，颤巍巍地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木匣。他让我打开，里面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张泛黄的诊断书。那是一张县医院的诊断书，日期就是奚婉清落水的那天。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奚婉清，身患重疾，恐时日无多。

我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

老丈人喘着气，脸上露出一丝狡黠又悲凉的笑：“栓柱……我骗了你……也骗了所有人……那天，婉清不是失足落水，她是知道自己得了绝症，不想拖累家里，自己跳下去寻死的……”

“我当时……走投无路啊……”老丈人老泪纵横，“她是我的心头肉，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大夫说这病需要静养，更需要一个强大的求生意志。我知道她性子刚烈，劝是劝不住的。恰好你救了她，给了我一个由头……我就想，如果把她嫁给你，嫁给一个她看不起的泥腿子，以她的傲气，她绝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她会为了争一口气，为了证明她比你强，拼了命地活下去……我把你绑了，逼你娶她，不是为了她的名节，我是想用你这根‘刺’，扎着她，让她不敢死，不能死啊！”

“我赌对了……婉清活下来了。栓柱，这些年，委屈你了……我对不起你，可我不后悔……”

说完最后一句，老丈人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结，捆了我们一辈子，也让我们相互扶持了一辈子。

晚上，我把诊断书的事告诉了婉清。她听完，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转过身，紧紧抱住我，就像很多年前那个被我护在身后的夜晚一样。

“栓柱，”她在我耳边轻声说，“谢谢你。谢谢你当年……救了我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