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布,把整个偏僻的乡镇裹得严严实实。我和女领导凤婉清站在唯一一家招待所的前台,空气里弥漫着廉价消毒水和潮湿的霉味。前台那个睡眼惺忪的小姑娘,打着哈欠告诉我们一个晴天霹雳:“不好意思啊,就剩一间大床房了。”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下,下意识地去看凤婉清的脸。她是公司里出了名的“冰山女王”,三十九岁,单身,业务能力强到让所有男同事都自惭形秽。此刻,那张常年冷若冰霜的脸上,竟然破天荒地飞起两团红云,像是雪地里燃起了两簇火苗。她避开我的目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就要这间吧。”
拿着那把孤零零的钥匙,我跟在她身后,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房间里,一张刺眼的红色大床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就在我手心冒汗,不知所措的时候,凤婉清转过身,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尽,她看着我,语气却像是在下达命令,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睡地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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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事儿,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我叫俞哲,在公司干了快十年,不高不低地混着,眼看就要奔四,心里那股劲儿早就被磨得差不多了。凤婉清是我两年前空降来的直属领导,人长得漂亮,但手段狠厉,人送外号“凤阎王”。她来之后,我们部门的业绩是上去了,但大家伙儿的神经也崩到了极限。我这种老油条,在她手底下更是过得如履薄冰。
那天,她突然把我叫进办公室,扔给我一份文件,标题是“关于凤鸣村生态旅游项目可行性考察”。我一看就头大,凤鸣村?那是个地图上都要放大好几倍才能找到的穷山沟,去做生态旅游考察?这不是开玩笑嘛。
我小心翼翼地问:“凤总,这个项目……是不是有点太……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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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嘴上只能说“好的,凤总”。我以为这又是她哪个心血来潮的折腾,纯粹是去走个过场。可现在回想起来,从她决定只带我一个人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已经透着古怪了。
第二天,我们开着公司的车,颠簸了七八个小时才到凤鸣村。一进村口,我就惊了。村支书马宏伟带着一帮人,敲锣打鼓地欢迎我们,阵仗大得像是迎接什么大人物。马宏伟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子,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透着一股子精明和过度的热情。
他一把握住凤婉清的手,使劲晃荡着:“哎呀呀,凤总啊,可把您给盼来了!我们凤鸣村能摊上您这样的大财神,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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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马宏伟鞍前马后,带着我们看了几处荒山野岭,嘴里不停地吹嘘着这里的“原生态风光”和“巨大开发潜力”。我听得昏昏欲睡,可凤婉清却听得异常认真,还时不时提出一些看似专业,实则刁钻的问题,问得马宏伟额头直冒汗。我当时还纳闷,这“凤阎王”是真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投资?
晚上的接风宴更是夸张,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桌。马宏伟不停地给我和凤婉清敬酒,那架势,恨不得把我们灌翻在桌上。凤婉清滴酒不沾,只说自己酒精过敏。马宏伟就把目标对准了我,一杯接一杯,我推脱喝得头晕脑胀。
酒过三巡,马宏伟笑着说:“凤总,俞科长,镇上条件差,就一家招待所还凑合。我给您二位订了最好的两个单间,奔波一天了,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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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里,听着凤婉清那句“你睡地上吧”,我心里五味杂陈。屈辱,尴尬,更多的是疑惑。按她的性格,遇到这种情况,要么直接开车回市里,要么让我去车上睡,怎么会选择共处一室?
我压下心头的不快,默默从墙角抱来一床备用的被子,在地上铺好。正准备躺下,凤婉清突然开口了,声音很低:“俞哲,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近人情?”
我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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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咯噔一下,酒瞬间醒了大半。是啊,马宏伟那种人精,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唯一的解释是,他是故意的!他想干什么?制造我们俩的绯闻,好在接下来的项目谈判中拿捏我们?还是有别的企图?
“他想把我们绑在一条船上。”我低声说出了我的猜测。
凤婉清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多了一丝赞许。“你还不算太笨。”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仿佛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这次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生态旅游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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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哲,我问你,如果有一个机会,能让你摆脱现在不上不下的局面,但需要你冒极大的风险,甚至可能丢掉工作,你敢不敢?”她的目光像锥子一样,直刺我的内心。
我沉默了。十年了,我早就没了当年的锐气。可心底那点不甘,却被她这句话给点燃了。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凤总,我不想再混下去了。”
她笑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笑,像是冰山融化,春暖花开,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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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沓泛黄的信纸和几张照片。信是手写的,字迹娟秀,内容触目惊心。全是关于凤鸣村扶贫款项被层层截留、虚报冒领的举报信。而落款人,是一个叫“凤德昌”的名字。照片上,是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眉眼间和凤婉清有几分相似。
“这是我父亲。”凤婉清的声音有些哽咽,“十年前,他是凤鸣村的村支书。因为挡了别人的财路,被人诬告贪污,最后……郁郁而终。”
我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凤鸣村,凤德昌,凤婉清……我终于明白了!她根本不是来考察的,她是回来复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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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心全是汗,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职场斗争了,这是在跟一个地头蛇玩命!
“只剩一间房,是他给我们的下马威,也是一个试探。”凤婉清看着我说,“他想看看我会怎么反应。如果我大发雷霆,他就知道我心里有鬼。如果我默认了,并且我们之间真的发生了点什么,那他就捏住了我的把柄。我只能选择最不合常理,也最能让他看不懂的方式——把你留下,但让你睡地上。这既维持了清白,又显得我不怕他,让他摸不清我的底细。”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明白这女人的心思有多缜密。每一步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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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看着眼前这个卸下所有伪装,露出脆弱和坚毅的女人,心里那点屈辱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血。我用力点头:“凤总,您说,怎么做!”
下半夜,我按照凤婉清的计划,假装梦游,大喊大叫地冲出房门,在走廊里又唱又跳,像个疯子。招待所老板和他老婆被惊动了,骂骂咧咧地出来看。我趁机“不小心”撞倒了走廊尽头的消防栓,水喷得到处都是。
老板气急败坏地给我和凤婉清换到了楼下一个偏僻的杂物间,嘴里还不停地数落。而马宏伟安插在走廊里监视我们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搞得手忙脚乱,注意力全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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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在杂物间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小时后,窗户被轻轻敲响,凤婉清翻了进来,手里多了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铁盒子。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保存完好的账本。她抚摸着账本的封面,眼圈红了:“这是我爸当年的账本,上面清清楚楚记录了每一笔款项的去向。马宏伟以为他当年销毁了所有证据,却不知道我爸还留了这么一手。”
天亮了,马宏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笑眯眯地来请我们去“考察”。这一次,凤婉清没有拒绝,反而热情地和他讨论起项目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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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婉清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从包里拿出那个铁盒子,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马宏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凤婉清打开盒子,将那本泛黄的账本推到他面前,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马主任,辛苦了。这是我父亲凤德昌当年的账本,要不要……跟你这本新账,对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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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凤婉清站起身,目光如炬,扫过在场所有村干部,“我凤德昌的女儿,回来了!当年你们怎么诬陷我父亲,怎么瓜分那些救命钱的,这本账上,一笔一笔记着呢!”
整个会议室死一般寂静。有些人已经开始坐立不安。
马宏伟突然面目狰狞地扑过来,想抢夺账本:“你个小贱人!血口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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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群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位亮出证件:“我们是市纪委的,接到实名举报,请马宏伟同志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马宏伟彻底瘫软在地上。
原来,凤婉清昨晚出去,不仅拿到了账本,还联系了她早已安排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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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该做的。”我说。
“回公司后,我会向董事会推荐你,负责新成立的投资拓展部。”她看着前方,语气平淡,却分量十足。
我心里一阵激动,知道自己的人生,真的要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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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不委屈。那是我这十年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她也笑了,侧过脸看了我一眼,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那笑容,比我见过的任何风景都美。
那一晚,我睡的是冰冷的地板,但从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却终于有了滚烫的开始。我知道,我和凤婉清之间,不仅仅是上下级,更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而这样的关系,远比任何暧昧都来得更加坚实和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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