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掌心震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女儿悠悠的班级群。
我划开,点进去。
班主任李老师发了一条通知,提醒大家明天秋游,记得给孩子穿上防滑的鞋。
下面一溜“收到,谢谢老师”的队形。
我正要跟队形,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打断了整齐的队列。
是悠悠同学王子睿的妈妈,王莉莉。
她发了一张图片,配着一行文字。
图片是一条手链,铂金的链身,坠着几片四叶草,上面镶满了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闪得有些晃眼。
梵克雅宝的经典款。
王莉莉的文字是:“烦死了,今天下午去学校接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链弄丢了,大几万块呢,有看到的家长麻烦告知一下,必有重谢!”
群里瞬间炸了。
“王太太,这款是Alhambra系列吧?太可惜了!”
“天哪,这么贵重的东西,赶紧报警查监控啊!”
“是啊是啊,学校门口人多手杂的。”
王莉莉又发了一条语音,声音带着点惯常的、居高临下的娇嗔:“哎呀,报警多麻烦,就是问问大家,兴许是掉在哪儿被哪个好心人捡到了呢。我也就是心疼,毕竟是我老公上个月结婚纪念日刚送的。”
她刻意强调了“老公送的”和“结婚纪念日”。
我看着那张图片,心里咯噔一下。
有点眼熟。
我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手腕。
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手链,正安安静静地搭在我的皮肤上。
也是铂金,也是四叶草,只是我的这一条,四叶草的叶瓣边缘,多了一圈极细微的、需要凑近了才能看清的磨砂滚边。
这是我老公周诚,五年前我们结婚三周年时,找一位独立设计师朋友专门为我设计的。
他说我的名字里有个“婉”字,性格也温婉,但骨子里有棱角,这圈滚边,就是我的棱角。
他说,这世上,仅此一条。
群里的讨论还在继续,话题已经从手链歪到了王莉莉老公多有钱,夫妻多恩爱。
我没来由地一阵烦躁,退出了微信。
晚饭时,我把这件事当个笑话讲给周诚听。
“你说巧不巧,王莉莉丢的那条,跟你的‘独家定制’,简直像双胞胎。”
周诚正给悠悠夹菜,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那只能证明你老公我,审美超前了五年,还引领了奢侈品潮流。”
他语气轻松,我也跟着笑起来。
悠悠在一旁举手:“妈妈,我知道!王子睿妈妈今天下午就在校门口,一直看你的手!”
我夹菜的动作一顿。
周诚也皱起了眉:“悠悠,你看清楚了?”
“嗯!”悠悠用力点头,“她还跟旁边一个阿姨小声说话,那个阿姨也看妈妈的手。”
我的心,沉了下去。
原来不是巧合。
原来下午那两道黏在我手腕上、让我觉得不太舒服的视线,是这个意思。
周诚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她什么意思?怀疑你?”
我勉强笑了笑:“不至于吧,可能就是觉得像。再说了,我的有滚边,跟她那条不一样。”
“那可不一定,”周诚放下筷子,表情严肃,“有些人,眼睛只看得到自己想看的。你明天去接悠悠,注意点。”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像是被一团湿棉花堵住了,闷得慌。
第二天下午,我去接悠悠。
秋高气爽,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家长们三三两两地聚在校门口,聊着天。
我到的时候,王莉莉正被几个妈妈簇拥在中间。
她今天穿了一身香奈儿的套装,妆容精致,手里拎着爱马仕的铂金包,像是刚从哪个秀场直接过来的。
她看到我,眼睛立刻像探照灯一样,直直地射向我的手腕。
我今天特意穿了件长袖的衬衫,袖口堪堪盖住手链。
她眼神里的光闪了闪,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林晚妈妈来了啊。”她扬声喊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我身上。
我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躲不过去了。
我扯出一个客气的笑:“王太太。”
“昨天我在群里发的手链,你看到了吧?”她开门见山,一步步朝我走来。
周围的妈妈们立刻安静下来,竖起了耳朵,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八卦神情。
“看到了。”我平静地回答。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她逼近我,目光灼灼。
我有些莫名其妙:“我应该说什么?”
“呵。”她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林晚妈妈,做人要厚道。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家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吧?”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王太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什么意思?”王莉莉抱起双臂,下巴抬得高高的,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我昨天下午,亲眼看到你戴着我的手链!你别以为你今天穿个长袖,就能遮得住!”
轰的一声。
我觉得周围所有看我的眼神,都变成了利刃。
羞辱,怀疑,鄙夷,同情……
我活了三十五年,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当成小偷一样审视。
“你胡说!”我气得浑身发抖,“我戴的是我自己的手链!”
“你自己的?”王莉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林晚妈妈,你别开玩笑了。你家什么情况,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周诚是在设计院上班吧?一年挣多少钱啊?你一个家庭主妇,买得起大几万的梵克雅宝?”
她的声音尖利刻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我心上。
是,我辞职五年了。
为了悠悠,我从一个年薪三十万的首席设计师,变成了一个每天围着厨房和孩子转的家庭主妇。
周诚收入是不错,但我们还要还房贷车贷,要给悠悠报各种兴趣班,日子过得并不像王莉莉家那样挥金如土。
可这,就能成为她空口白牙污蔑我偷窃的理由吗?
“我买不买得起,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气得眼眶发红,“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拿你的手链!”
“嘴还挺硬。”王莉莉撇了撇嘴,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我,“行啊,你敢不敢把你的袖子捋起来,让大家看看?是不是我那条,一看便知!”
“凭什么?”我反问,“凭什么你说看我就要给你看?你以为你是谁?”
“不敢了?心虚了?”王莉莉步步紧逼,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在吼了,“我告诉你,林晚!那条手链对我意义重大,你要是识相,现在就还给我,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然,我们就直接去警察局!”
“警察局”三个字,像一颗炸弹,在人群里炸开。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事情闹大了。
就在这时,学校的大门开了,孩子们像一群快乐的小鸟一样涌了出来。
悠悠一眼就看到了我,开心地朝我跑过来:“妈妈!”
可她跑到一半,就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了我身边的王莉莉,看到了周围那些奇怪的眼神。
孩子是最敏感的。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有些害怕地看着我,小声地喊:“妈妈……”
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可以忍受任何羞辱,但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委屈。
我看着王莉莉,一字一句地说:“好,我给你看。但如果我的手链不是你的,你,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道歉。”
王莉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但她立刻又恢复了那副笃定的神情,冷笑道:“可以!只要你敢拿出来!”
我不再看她,而是蹲下身,温柔地抱了抱悠悠。
“宝贝,不怕,妈妈在。”我摸了摸她的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你先跟李老师站一会儿,妈妈处理一点事情,马上就来接你。”
悠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大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我把她交到闻讯赶来的李老师手里,然后站起身,重新面向王莉莉。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将我的衬衫袖子,卷了起来。
那条铂金四叶草手链,在夕阳下,露出了它的全貌。
周围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天哪,真的一模一样!”
“这……这就尴尬了……”
王莉莉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看到了吧?大家看到了吧!就是我这条!”她激动地指着我的手腕,几乎要跳起来。
“你确定?”我冷冷地看着她,举起我的手腕,凑到她面前,“王太太,麻烦你,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看清楚。”
王莉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凑近了,死死地盯着我的手链。
阳光下,那圈环绕在四叶草叶瓣边缘的、极细的磨砂滚边,清晰可见。
它折射出一种和旁边亮面完全不同的、低调而温润的光泽。
那是一种属于设计的、细节的、含蓄的美。
和梵克雅宝那种珠光宝气的、张扬的美,截然不同。
“这……这是……”王莉莉的脸色,一点点地变了,从涨红,到煞白。
“看清楚了?”我收回手,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我这条手链,五年前就戴在我手上了。它不是梵克雅宝,它是我先生找朋友为我设计的,全世界,独一无二。”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表情各异的家长,最后,落回王莉莉惨白的脸上。
“现在,王太太,你是不是该兑现你的承诺,向我道歉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着王莉莉,等着她的反应。
她的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道歉?
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一个她一直看不起的家庭主妇道歉?
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我……我……”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指着我尖叫起来,“你骗人!什么独一无二!你这就是仿的!你拿个A货来糊弄谁呢!”
我简直要被她这无耻的逻辑气笑了。
“王太太,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说我这是A货,有证据吗?”
“证据?呵,你一个家庭主妇,浑身上下加起来有五百块吗?你戴得起这种手链?不是A货是什么?”她又开始拿我的身份说事,企图用这种阶级歧视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我戴不戴得起,是我家的事。但你污蔑我偷窃,还说我戴A货,这就是诽谤。”我的声音冷得像冰,“王莉莉,我本来只想让你道个歉,这事就算了。但现在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完,我不再理会她,从包里拿出手机。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我找到了周诚的号码,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老婆,接到悠悠了吗?”周诚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开口,声音清晰,足以让周围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老公,我在学校门口,跟悠悠的同学王子睿的妈妈在一起。”
“嗯?怎么了?”周诚察觉到了我语气里的不对劲。
我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王莉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缓缓说道:
“她丢了一条梵克雅宝的手链,说是我偷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随即,周诚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带着压抑的怒火:“她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手上戴的这条,跟她的很像。”我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目光却像刀子一样刮在王莉莉的脸上,“她还说,我一个家庭主妇,根本戴不起这样的手链。”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投下了真正的重磅炸弹。
“老公,最有趣的是,王子睿的妈妈,也叫王莉莉。”
“她一口咬定,我手上这条,就是她丢的那条。”
“我现在就想问问你。”
“周诚,有个叫王莉莉的女人说,我手上这条你送我的结婚周年礼物,是你送给她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极清晰。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巨浪。
周围的家长们,瞬间炸开了锅。
他们的眼神,在我和王莉莉之间来回扫射,那里面充满了震惊、猜测和兴奋的火花。
信息量太大了。
老公送的结婚周年礼物?
另一个女人也叫王莉莉?
还说手链是送给她的?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偷窃纠纷了,这分明是一出信息量巨大的家庭伦理剧啊!
王莉莉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失。
她惊恐地看着我,像是见了鬼一样。
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会用这种方式,把她和我的老公周诚,以一种极其暧昧和难堪的方式,联系在一起。
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如果周诚真的和她有什么,那我今天,就是当众自取其辱。
但我不怕。
我信周诚。
我们从大学恋爱到结婚生子,十年了。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更相信,对付王莉莉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你必须用她最在意、最害怕的方式,给她致命一击。
她在意什么?
她在意她那个有钱的老公,在意她那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婚姻,在意她“王太太”的体面。
而我,就要亲手撕碎她这份体面。
电话那头,周诚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显然也被我这番话给震住了。
足足过了五秒钟,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冰川般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王莉莉?”
“哪个王莉莉?哪个公司的?让她老公接电话。”
周诚的声音通过免提,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没有半点心虚的解释,而是直接、霸道、充满了上位者气息的质问。
王莉莉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
她老公?
她老公是做建材生意的,叫王海。最近正在跟一个大设计院谈一个上千万的单子。
而那个设计院……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她的脑海。
她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你……你老公……是……是宏图设计院的……周……周工?”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但我的沉默,已经给了她答案。
宏图设计院,总工程师,周诚。
那个在谈判桌上,能一句话决定她老公公司几百万利润归属的“周工”。
王莉莉的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周围的家长们也反应过来了。
原来,林晚的老公,不是什么普通的设计院员工,而是总工程师!
原来,林晚不是买不起,而是人家低调!
原来,王莉莉踢到的,根本不是一块棉花,而是一块钢板!
这反转,太刺激了!
电话里,周诚还在继续:“我不管她是谁,你告诉她,第一,立刻、马上,给我老婆道歉。第二,我老婆这条手链,是五年前我请米兰的设计师朋友Luigi专门设计的,设计稿、付款记录、入境证明,所有证据我都有。她如果觉得是我送她的,可以,法庭上见。我倒想看看,是她王太太的面子重要,还是她老公公司的前途重要。”
“第三,”周诚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更加森冷,“你把电话给她。”
我看着已经面如死灰的王莉莉,把手机递了过去。
王莉莉像捧着一个烫手山芋,颤抖着接过了我的手机。
“喂……周……周工……”她对着电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嚣张气焰。
“王太太是吧?”周诚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听好了,我只说一遍。我周诚,这辈子只送过一条这样的手链,那就是给我太太林晚的。至于你的那条梵克雅宝,是在哪里丢的,还是根本就没丢,你自己心里清楚。”
“如果你觉得,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污蔑我太太,能让你获得什么快感,或者能填补你生活里的什么空虚,那你可能找错人了。”
“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半小时后,如果我太太没有收到你最诚恳的、公开的道歉,那么,我会亲自给你先生王海打电话,跟他聊一聊你们夫妻的相处之道,以及,他公司下一季度的业务前景。”
说完,周诚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嘟的忙音,在死寂的校门口,显得格外刺耳。
王莉莉握着我的手机,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僵在那里。
她脸上的表情,是羞耻,是恐惧,是悔恨,是绝望。
我知道,周诚最后那句话,击中了她的要害。
“根本就没丢”。
这五个字,像一把钥匙,解开了我心中所有的疑惑。
我终于明白,王莉莉为什么要在群里发那张照片,为什么一口咬定我偷了她的手链。
她的手链,可能真的丢了。
也可能,是她为了某种目的,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她看到我手上有一条相似的,就想当然地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一来,可以满足她羞辱我的虚荣心。
二来,如果我真的被她吓住,赔了她钱,她就能拿着这笔钱,去填补她婚姻里的某个窟窿。比如,她老公根本没送她什么纪念日礼物,她只是需要这笔钱,来维持自己光鲜的假象。
这很可悲。
但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我从她手里拿回我的手机,放回包里。
然后,我走到悠悠身边,蹲下来,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悠悠,我们回家。”
“妈妈……”悠悠看着我,小脸上满是担心。
“没事了。”我冲她笑了笑,那笑容发自内心。
我牵起悠悠的手,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不需要王莉莉的道歉了。
对她最大的惩罚,不是让她低头,而是让她活在对自己愚蠢行为的恐惧和悔恨里。
周诚那通电话,已经足以让她和她的家庭,迎来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
这就够了。
然而,我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歇斯底里的声音。
“对不起!”
是王莉莉。
她冲到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她脸上的妆已经哭花了,名贵的香奈儿套装也皱巴巴的,整个人狼狈不堪。
“林晚妈妈!不,嫂子!嫂子!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狗眼看人低!我胡说八道!我嘴贱!求求你,求求你原谅我!”
她说着,竟然“扑通”一声,就要给我跪下。
我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把悠悠护在身后。
周围的家长们,更是发出一片惊呼。
这戏剧性的一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王太太,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李老师也赶紧上来拉她。
“我不起来!”王莉莉甩开李老师的手,抱着我的小腿,嚎啕大哭,“嫂子,我求求你了,你跟周工说一声,让他高抬贵手!我们家老王不容易啊!那个项目要是黄了,我们家就完了!”
她的哭声凄厉,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我皱紧了眉头。
我讨厌这种难看的姿态。
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宽恕上,用下跪和哭嚎来进行道德绑架,和她之前嚣张跋扈的样子,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一样的无能和懦弱。
“王莉莉,”我冷冷地开口,“你现在这样,很难看。”
她哭声一滞,抬头看我。
“你伤害的,不只是我,还有我的孩子。”我指了指被我护在身后的悠悠,“你让她亲眼看到她的妈妈,被你毫无根据地指责为小偷。这份伤害,你觉得一句‘对不起’,一个下跪,就能抹平吗?”
王莉莉的脸色更加惨白。
“我……我……”
“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求我原谅。”我打断她,“而是站起来,像个成年人一样,为你自己的言行,负责。”
“你真正应该道歉的,是我的女儿。”
我把悠悠从我身后拉出来,让她看着王莉莉。
悠悠的大眼睛清澈而无辜,她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阿姨,有些害怕,也有些不解。
王莉莉看着悠悠的眼睛,终于,她那张扭曲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愧疚。
她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擦了擦眼泪,走到悠悠面前,蹲下身,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和悠悠齐平。
“小朋友,”她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对不起。是阿姨不好,阿姨冤枉你妈妈了。你妈妈……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阿姨错了,你……能原谅阿姨吗?”
悠悠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看我。
我冲她鼓励地点了点头。
悠悠这才小声地对王莉莉说:“阿姨,你说谎是不对的。老师说,不能随便冤枉别人。”
童言无忌,却字字诛心。
王莉莉的眼泪,再次决堤。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羞愧。
“是……是阿姨不对……”她泣不成声。
看着这一幕,我心里的那团火,终于,慢慢地熄灭了。
我拉着悠悠,没有再看王莉莉一眼,转身离开了。
有些事情,到此为止,就是最好的结局。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悠悠一路上都很沉默。
快到家时,她忽然仰起头问我:“妈妈,王子睿的妈妈,为什么要说你偷东西?”
我停下脚步,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想了想,用她能听懂的语言说:“因为,那个阿姨,她心里生病了。她看到妈妈手上有一件漂亮的东西,她自己没有,她就觉得不开心,觉得那件东西应该是她的。这是一种不好的病,叫‘嫉妒’。”
“那她为什么又要跟你道歉,还哭了呢?”
“因为后来,她发现妈妈的‘医生’很厉害,”我笑了笑,刮了下她的小鼻子,“那个‘医生’告诉她,如果不治好这个病,她会失去更多更重要的东西。所以,她害怕了。”
悠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妈妈,”她忽然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你不是小偷。你是我最好的妈妈。”
我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我紧紧地抱着她,心里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是啊。
我是悠悠的妈妈。
我是周诚的妻子。
我不是那个需要靠一件首饰来证明价值的家庭主妇。
我的价值,在这里。在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心里。
晚上,周诚回来得很早。
他一进门,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受委屈了。”他在我耳边低声说。
我摇了摇头,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里一片安宁。
“你怎么知道王莉莉老公的公司跟你有合作?”我好奇地问。
周诚放开我,去厨房倒了杯水,递给我。
“你一说王莉莉这个名字,我就有点印象。前段时间王海为了他们那个项目,请我吃过一次饭,带了他太太。饭桌上,他太太一直在炫耀她老公给她买了什么,其中就提到了梵克雅宝的手链。”
周诚喝了口水,眼神有些冷。
“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女人很肤浅,也很奇怪。她看我的眼神,总带着点……说不出的探究和估量,让我很不舒服。所以我印象深刻。”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
难怪王莉莉对我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或许,在那次饭局上,她就从周诚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和她丈夫王海完全不同的气质。
那种从容,自信,专业,是靠钱堆不出来的。
而我,作为周诚的妻子,天然就成了她嫉妒和比较的对象。
她看不起我这个家庭主妇,却又嫉妒我拥有一个比她丈夫更优秀的男人。
这种矛盾的心态,最终在她丢失(或者根本不存在)手链的时候,找到了一个扭曲的宣泄口。
“那……王海那个项目?”我有些迟疑地问。
“公事公办。”周诚淡淡地说,“宏图不是我的一言堂,项目能不能过,看的是他们公司的实力和标书的质量。我不会因为他太太的愚蠢,就迁怒于他。但,”他话锋一转,看着我,“我也不会再给他任何额外的机会。”
我明白了。
这就是周诚。
有他的原则,也有他的锋芒。
“不过,”周诚忽然笑了,他拉起我的手,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那条手链,“今天这件事,也提醒我了。”
“提醒你什么?”
“提醒我,我老婆这么优秀,不能总被埋没在家里。”他认真地看着我,“晚晚,你想不想重新开始做设计?”
我的心,猛地一跳。
做设计。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尘封已久的梦想。
辞职这五年,我不是没有想过。
午夜梦回,我还会想起在图纸上挥洒灵感的快乐,想起方案通过时客户的掌声,想起站在领奖台上时闪烁的灯光。
可是,悠悠还小,我放不下。
“可是悠悠……”
“悠悠已经上幼儿园了,明年就上小学了。”周诚打断我,“她需要一个榜样,一个在自己的领域里闪闪发光的妈妈,而不是一个每天只问她‘作业写完没有’的保姆。”
“而且,”他握紧我的手,眼神里是满满的爱意和鼓励,“你的才华,不应该被浪费。那圈磨砂的滚边,是你的棱角。它不应该只待在手腕上,它应该出现在你的作品里,让所有人都看到。”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掉了下来。
原来,他都懂。
他懂我的温婉,也懂我骨子里的不甘。
他懂我的付出,也心疼我的牺牲。
他不是把我圈养在家里,而是时刻准备着,为我插上翅膀,让我重新飞翔。
“怎么还哭了?”周诚有些手足无措地帮我擦眼泪,“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我摇着头,又哭又笑。
“没有,你说得对。”
我看着他,也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链。
它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而坚定的光芒。
五年前,他送我这条手链,说这是我的棱角。
五年后,他告诉我,是时候,把这棱角,重新亮出来了。
这场由一条手链引发的风波,以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它像一块投入我平静生活里的石头,虽然激起了波澜,却也让我看清了水下的风景。
我看清了人性的虚荣和懦弱,也看清了婚姻的真谛和支撑。
我看清了自己被琐碎生活磨损的初心,也看清了未来那条闪闪发光的道路。
几天后,李老师在班级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各位家长,王子睿同学因为家庭原因,明天起转学了。让我们一起祝福王子睿同学在新的环境里学习进步,健康成长。”
群里一片安静。
没有人回复,也没有人讨论。
大家心照不宣。
王莉莉最终还是用一种最体面的方式,逃离了这个让她颜面尽失的地方。
我看着那条消息,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只是有些感慨。
她用尽心机想要维护的“体面”,最终,却成了她最不体面的收场。
而我,也开始了我的新生活。
我联系了以前的导师和朋友,重新拾起了画笔和软件。
一开始很艰难。
五年的空白,让我的手感变得生疏,灵感也时常枯竭。
我常常对着一张白纸,枯坐一整个下午。
周诚看在眼里,没有催促,也没有给我压力。
他只是默默地在我画图的时候,给我端来一杯热茶;在我烦躁的时候,拉着我出门散步;在我沮丧的时候,抱着我说:“没关系,慢慢来,我相信你。”
悠悠也成了我的小监督员。
她会趴在我的书桌旁,看着我画图,然后用稚嫩的声音说:“妈妈,你画的房子好漂亮,以后我也要住你设计的房子。”
在他们的鼓励下,我渐渐找回了感觉。
半年后,我参加了一个全国性的青年设计师大赛。
我把我和周诚的故事,我们对家的理解,融入到了我的设计里。
我的作品,名叫《棱角与温婉》。
那是一个以“家”为核心的空间设计,里面有开放包容的公共区域,也有私密独立的个人空间。
有坚硬利落的线条,也有温润柔软的材质。
就像我和周诚。
就像每一个现代家庭。
我们彼此支撑,也彼此独立。
我们是对方的港湾,也是自己的船长。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的作品,拿了金奖。
颁奖典礼那天,我站在聚光灯下,看着台下为我鼓掌的周诚和悠悠,眼睛有些湿润。
我举起奖杯,对着话筒,说出了我的获奖感言。
“感谢我的先生,他送过我一件最珍贵的礼物,那是一条手链,也是一份懂得。他告诉我,女人的价值,从来不由她所处的身份定义,而在于她是否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感谢我的女儿,她让我明白,成为一个母亲,不是牺牲的开始,而是成长的另一种可能。”
“最后,我想把这个奖,送给所有曾经或正在为家庭付出的女性。请相信,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是谁,你本身,就自带光芒。”
台下掌声雷动。
我看到周诚站了起来,他的眼眶也红了。
他怀里的悠悠,正用力地向我挥着手,大声喊着:“妈妈,你好棒!”
我笑了。
我抬起我的左手,手腕上,那条铂金手链熠熠生辉。
那圈磨砂的滚边,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种低调而坚韧的光。
它不再只是我的棱角。
它成了我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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