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芦花大公鸡的故事

在我的童年那段纯真时光里，曾经发生过许许多多有趣的事，其中一件看似是调皮孩子做的调皮事，却给我留下了一辈子的记忆。

那是一只芦花大公鸡的故事，让我来讲给你听：那年我小学毕业，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校停课，孩子们没书读了。当时，后勤大院共有大几百个孩子，男孩子们自发地按居住区域分为3个“组织”：三野、四野、河边大队。其中，属我们这群12，3岁的半大小子（小学五、六年级毕业）最为调皮。上了中学的大孩子视我们为“毛渣”，不屑带我们一起当红卫兵，“破四旧、立四新”串联闹革命；上小学低年级的孩子，自认为是“小毛渣”，不敢往我们跟前凑；父母亲工作忙得很，顾不上管我们。我们这群没学上的“毛渣”们，每天生活得“多姿多彩”。早晨两眼一睁，就想着今天是下河抓鱼捞虾，还是上树摘果掏鸟窝，当然也有“高雅”的玩法，如游泳、爬山、练武等。总之，各种的玩只要想的到，就会去实践。玩耍的工具也是我们自己手工制作，比如豆豆枪、铁丝枪、火药枪、钓鱼杆、捞虾网，甚至笛子、胡琴等简单的乐器。真的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大好年华都失学了，我们还在那里没心没肺地快乐玩耍。

有段时间，我们迷上了斗鸡。那时物资匮乏，城里允许养鸡，咱的后勤大院也不例外，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养鸡。我家也在围墙边搭建了鸡圈，养了几只母鸡，实现了鸡蛋自给自足，过年过节还可以杀鸡改善生活。有一天，我家对面那座楼的L叔叔，买了一只鸡。开始L叔叔买这只鸡的本意可能是用来改善生活的，临时放养在围墙边的空地上。听说这只鸡刚一放下地就“喔喔”叫个不停，似乎在宣誓主权：“这片土地是我的！”结果引起旁边关在鸡圈里的公鸡们不满，一时间都愤怒地叫起来，喧闹不已。“那边什么情况！”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引起了正在一旁无所事事瞎逛的“毛渣”们注意，立马过去查看。哇！我们这地方什么时候来了一只漂亮的双冠芦花大公鸡，4-5斤重的样子，高大威猛，走起路来昂首挺胸，按现今的话讲，是鸡群中的“霸道总裁”，最响亮的叫声就发自于这只芦花大公鸡。L叔叔的儿子自豪地告诉我们，这只鸡是他家刚买的。“看样子这只鸡好厉害啊！不如让它与其他公鸡干一仗，看看谁更厉害！”有人提出建议，在场的“毛渣”举双手同意，芦花大公鸡的主人L家儿子也很赞成，他将芦花大公鸡放进了一个有公鸡的鸡圈中（那时各家的鸡圈都不上锁）。我们这一片住户基本养的都是个头较小的土鸡，很快芦花大公鸡就将这一片鸡圈的公鸡全打败了，而且每次打斗不超过三、五回合，轻松取胜。由此，芦花大公鸡逃过一劫，L叔叔同意他儿子们的意见，不杀这只鸡了。当“四野”一带所有住户养的公鸡全败给这只芦花大公鸡后，我们还不罢休，打算带着它到“三野”及“河边大队”区域寻找对手。由此，拉开了芦花大公鸡后勤大院征战史。

第一战，我们选择了大院正门岗亭边的一条巷子（属“三野”片）里W叔叔家养的大红公鸡。听说这只鸡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利害，不如与它来场“友好切磋”，一分高下。那天乘W叔叔家里没有人，我们抱着芦花大公鸡溜进了他家鸡圈。芦花大公鸡还没落地就炸开了浑身羽毛，两只黑豆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地上的大红公鸡。大红公鸡领着一群母鸡正在悠闲地啄食，忽然看见来了这么多人，着实吓了一跳。当我们将芦花大公鸡放下地后，大红公鸡顿时作好了应战准备，只见它警惕地盯着芦花大公鸡，抻长脖子用力拍打着翅膀，嘴里不停地发出低沉的“咕咕、咕咕”声，似乎在告诫芦花大公鸡——“犯我者，亡！”母鸡们吓得挤在一旁小声地“咯咯”叫个不停。大红公鸡朴闪着翅膀跃到芦花大公鸡面前，率先发起了进攻。两只鸡，脖子上的羽毛都立了起来，歪着脑袋死盯着对方。突然间，双方同时跳起猛蹬对方，再用利喙直取对方鸡冠。一时间，一红一花两只公鸡打成一团，你啄我一口，我蹬你一爪，翅膀拍打起飘落的鸡毛，两只鸡的冠上都见了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场景，沉浸在浴血奋战的斗鸡世界里，仿佛感觉到鸡的翅膀搅动起了阵阵寒风，鸡的利爪划出了条条寒光。现场的我们似乎比正在战斗着的鸡还要亢奋，一声声呐喊为芦花大公鸡助阵。两只鸡大战了几十个回合，渐渐地大红公鸡体力不支了，它的鸡冠上血肉模糊，眼睛好象都被血档住看不准了，但它还在做拼死抵抗。我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呐喊，静静地观望着。只见芦花大公鸡抓住时机，跳起来狠狠地在大红公鸡头上啄了一口。此时，大红公鸡似乎感到其败局已定，失去了战斗意识，朴棱着翅膀，带着满头满脸的鲜血落荒而逃。芦花大公鸡立刻伸着脖子，“喔喔喔”长啼一声，“胜利啦！胜利啦！......”我们兴奋地跟着它一起欢呼。

此后，我们天天抱着芦花大公鸡，走遍整个后勤大院的边边角角（因为鸡圈都是搭建在宿舍区的角落），寻找斗鸡对手。一次次打斗，一阵阵欢笑，伴随我们度过了一天天无聊空虚的时光。芦花大公鸡果然“不负众望”，所向披靡，在整个后勤大院里，已无鸡能敌。我们的心，开始替芦花大公鸡感到失落，因为后勤大院与它交过手的公鸡们，一看见它再现鸡圈，就立刻躲了起来，根本不与它打照面。我们认为失去对手的芦花大公鸡太寂寞啦，怎么办？战无不胜的芦花大公鸡，让我们产生了偏执的征服欲，我们急于为它寻找更强的对手，芦花大公鸡定要“站在胜利的巅峰”！

“既然芦花大公鸡这么利害，要不试试？让它与首长家养的火鸡打一仗，看它是胜还是输？”不知是哪个孩子说了一句。对呀！后勤部首长家门前的草坪上散养了几只体格高大，面相凶狠的火鸡，它们全身羽毛呈现出黑白条纹，尾羽十分发达，一兴奋就展开成扇形，头上布满从浅蓝到赤红色的像瘤一样的皱皮，可以根据情绪的波动随时伸缩，煞是吓人。大院的孩子虽然都很怕这几只火鸡，但又乐于逗弄它们。于是，我们怂恿L家儿子，让芦花大公鸡与火鸡决斗，那场面肯定精彩无比！说干就干，大人上班后，我们簇拥着抱着大英雄芦花大公鸡的L家儿子，浩浩荡荡来到后勤部首长家门前的草坪。火鸡们正在溜哒，我们放下芦花大公鸡，火鸡顿时停下脚步，眼睛瞪得比军扣还大，脸上的肉瘤逐渐拉长变红，还上下伸缩，嘴里发出“哔哔”的叫声，声音从低沉逐渐转变为高亢的尖叫。芦花大公鸡一下地就不知死地往火鸡那边冲，途中发现不对劲马上驻足，神经质地用爪子快速地刨着地，尾羽下垂。芦花大公鸡干嘛？是知难而退地示弱吗，我们第一次看见它这个样子。火鸡们的注意力在我们这群人身上，根本没有理会芦花大公鸡。但半路杀出了程咬金，钭刺里突然冲出一只红鼻子大番鸭，对着芦花大公鸡“嘎嘎嘎”叫个不停，正在示弱失了面子的芦花大公鸡不干了，它一定是觉得面对火鸡这么个庞然大物奈何不了，还怕你个丑八怪吗？立刻芦花大公鸡颈部的羽毛又呈扇状炸开了，双翅展现出半圆形，脖子放低挨着地面，头部随着番鸭的移动而摆动，脚爪也开始有规律刨地，作出一副随时出击的架势来。哇！我们的芦花大公鸡太英勇啦，今天定能看一场公鸡大战番鸭的好戏！不等番鸭跑到跟前，芦花大公鸡就跃起来与番鸭打成一团了。番鸭不会跳，只能在地上用扁嘴咬。芦花大公鸡不停地跳来跃去，用爪子蹬、用嘴啄，番鸭不一会儿就被弄得面上流血，但芦花大公鸡也被番鸭撕咬下不少羽毛，随着跳跃，鸡毛飞上了天。此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我们热血沸腾，“加油！加油！”一时间首长家门前鸡飞鸭叫人喊，吵吵得不象话。“管理科来啦！”突然间人群中谁喊了一句，我们吓得屁滚尿流，抱起芦花大公鸡就跑。说实话，我至今闹不明白，全大院孩子为什么都害怕“管理科”？那位传说中的“管理科科长晚成敏”到底长啥样！

芦花大公鸡大战番鸭的第二天，我看见L家的小儿子坐在他家楼梯口抹眼泪。我关心着上前询问出了啥事，并向他了解芦花大公鸡的情况。L家的小儿子边哭边告诉我，芦花大公鸡被他妈妈杀了，现在已炖在锅里了。我听后感到心痛不已。随后，我们“四野”片区的孩子们都知道了芦花大公鸡没有了，大家都有些自责，似乎导致芦花大公鸡被杀，我们也负有责任（忘记了它原本买来就是用于改善生活的）。也许，芦花大公鸡并不想与全大院的公鸡们及火鸡、番鸭打斗，更无“站在胜利巅峰”的愿望，一切想法都是我们的。

许多年过去了，我一直记着这只芦花大公鸡，斗鸡的场面仍历历在目。谢谢你，芦花大公鸡！在没有学上的日子里，你陪我们打发了这么多的无聊时光，为我们带来了无尽的欢笑和快乐，你永远定格在我的心间。其实，一只普通的芦花大公鸡，为什么值得我一直惦记着，说来不知大家信不信，当年在芦花大公鸡一次次的“沙场征战”中，已悄悄激励着一个孩子的心灵，让我看到了一种永不言败的精神，真的影响了我今后要走的路途。

2025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