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隔代欢喜与岁月暖光
作者:王吉友
从报社卸下笔墨春秋,我与老伴便无缝衔接了人生里最温热的“第二职业”——奔赴铜川,专职照看两个相差八岁有余的外孙女。在我们心里,“外”字从不是隔阂,大的唤作豆芽,小的便是小豆丁,老年生活的天伦之乐,全藏在围着她们打转的琐碎与热闹里。
女儿在乡镇为民生奔波,女婿在军营为家国守岁,接送豆芽上学、照管豆丁日常,自然成了我和老伴的核心任务。世人常说“老二是二怪”,说他们多半机灵、强势,带着股不容分说的蛮横。从前我只当是旁人的随口调侃,直到小豆丁闯进我们的生活,才真正读懂这份“怪”里藏着的生存小智慧。老伴的解读最是贴切:“老大出生时,全家把她当宝贝疙瘩,啥好都先紧着她;可到了老二,穿的是老大剩下的衣,玩的是老大淘汰的玩具,连吃口东西都得学着‘抢’,不强势些,怎么能护住自己的小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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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豆丁,生得胖乎乎、圆嘟嘟,头发软软地贴在头皮上,走路迈着大步,吃饭带着股不管不顾的“蛮劲”,举手投足间满是假小子的飒爽。女婿常半开玩笑地逗她:“当年求送子娘娘时,准是没说清楚想要个儿子,这才错送来了个假小子!”玩笑里藏着的,是全家人对她这股子鲜活性子的无奈与疼惜。
最让我难忘的,是那个近十点的夜晚。女儿还在岗位上忙碌,老伴躺在床上哄一岁八个月的豆丁入睡,轻声讲着“守株待兔”的故事。我原以为,只会说三两个字的她,听故事不过是听个声响,哪懂什么情节。可当老伴讲到“兔子跑得快,不小心撞在枯树桩上撞死了”时,小豆丁突然红了眼眶,大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嘴里反复念叨着“兔兔不死!不死!”,那模样又好笑又让人心疼。等听到“干活的老爷爷把兔子带回家煮了吃”,她更是哭得抽噎,小手攥着老伴的衣角,一个劲地喊“不吃!不吃!”。后来才想起,豆丁属兔,枕边、玩具箱里全是各式各样的兔子玩偶,许是属相的天然羁绊,让她对“兔子”有着格外的共情;而这份见不得生命受伤的柔软,大抵就是“人之初,性本善”最直白的模样——人骨子里的善意本是天生,那些不好的习性,大都是后天沾染的尘埃。
巧的是,我也属兔。曾在一本讲属相与性格的书里看到:属兔人天生心软,重情重义;心思细腻如绵,总带着善意看世界;性子温和优雅,最盼着日子能顺顺当当、和和气气。这话虽无科学定论,却在中国流传了千百年,想来总有几分贴合人心的道理。自豆丁出生那天起,我便习惯用相机定格她的点滴——她咧嘴笑时露出的小牙床,她皱着眉琢磨玩具的模样,都成了我相册里最珍贵的藏品。这孩子感情格外充沛,眼泪像是藏在眼眶里的小水珠,说掉就掉。老伴常打趣:“这丫头,长大了要是去当演员,准能把哭戏演得活灵活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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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在往前走,孩子的聪明劲儿也远超我们的想象。记得豆丁还没满周岁时,我第一次用手机给她放《世上只有妈妈好》的动画片。当画面里出现孩子揉着眼睛大哭,歌声唱到“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时,豆丁竟也跟着红了眼,小嘴一撇就哭了起来,哭声里满是委屈,却又固执地不让我关手机。我和老伴只好分工,一人举着手机让她看,一人抱着她轻轻拍背,再用小饼干转移注意力,才算把她的哭声换成了笑声。我曾以为,孩子生来就带着“自私”的本能,凡事先想着自己;可豆丁却总在吃零食时,把手里的饼干递到我和老伴嘴边,还不忘指着门口念叨“姐姐”,要给豆芽留一份。这份小小的分享心,是我从未奢求过的惊喜,却成了她最动人的小温柔。
后来老伴再讲“守株待兔”,刚开口,豆丁就急得摆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大声喊“兔兔不死!兔兔不死!”。老伴灵机一动,临时改了故事:“小兔子撞在树上受了伤,老爷爷赶紧把它抱回家,找了纱布给它包扎,还喂它吃胡萝卜,最后小兔子养好了伤,蹦蹦跳跳地回森林了。”听到这儿,豆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脸上绽开了甜甜的笑,小脑袋还跟着故事节奏一点一点。我总忍不住琢磨,这么小的孩子,心里怎么就装着这么多“小弯弯”,能分清喜欢与不喜欢,还会执着地守护自己在意的东西。女儿下班回家,听说老伴改了故事,略带担忧地问:“要是以后老师讲的原版故事和这个不一样,孩子会不会 confusion?”老伴却不慌不忙地答:“等她长大了,自然能分清故事和现实,现在最要紧的,是护住她心里那点软乎乎的善意。”而豆丁哪管大人们的顾虑,还拉着老伴的手撒娇:“奶奶讲,再讲一遍兔兔!”
这小豆丁,身上还带着我们蒲城人的鲜明性子——活力满满,还藏着股不服输的倔劲。她对玩具的兴趣,从来不在“好好玩”,而在“拆明白”:积木会被她拆成零散的小块,玩偶会被她扯出里面的棉絮,所有零件混在一起,像是完成了一场神秘的“重组仪式”。等玩够了,她便拍拍小手转身离开,留下一堆“杰作”,仿佛在宣告“任务完成”。我常笑着跟老伴说:“这丫头,真是个地道的蒲城娃,把东西搅和得越乱,心里越舒坦!”
她的顽皮,更是让我们时刻提着心。才十个月大,刚学会蹒跚走路,就趁着我们不注意,顺着家里五层高的梯子往上爬,等我发现时,她已经爬到了顶端,正咧着嘴往下看。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生怕一点动静惊到她,直到稳稳抱住她,手心的汗才慢慢褪去。从那以后,家里所有窗户都装上了护栏,生怕再出半点意外。要是惹她生了气,她还会使出“杀手锏”——用小脑袋去撞墙,那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每次都让我们又心疼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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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孩子的模仿力,又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在广场上,她会跟着奶奶的舞步扭起小屁股,动作虽稚嫩,却有模有样;在院子里,她会背着手、挺着小肚子,学我慢悠悠走路的模样,惹得路过的邻居忍不住捧腹大笑;在家里,她要弹钢琴时,定会先把姐姐豆芽的五线谱摆到琴架上,小手在琴键上乱按,却摆出一副专业钢琴家的架势,让人忍俊不禁。
小豆丁还是个十足的“小吃货”。才一岁八个月,就把小区四周四个门附近的小超市、零食店摸得门儿清。只要一出门,就拉着我的手往超市拽,要是我不依,她就往地上一坐,哭、闹、打滚的本事全用上,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可只要递上一块糖或一包小饼干,她立马就能止住哭声,脸上还挂着泪珠就笑了起来。每天去超市“打卡”,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拿上零食主动去结账,更是她最得意的“小任务”。超市里适合她的小零食,几乎被她尝了个遍,售货员远远看见她,就会笑着打招呼:“我们的小常客来啦!”
旁人总说带孙女是“闲差”,可只有我们知道,这份“闲”里藏着沉甸甸的责任。小豆丁性子倔,还认死理,只要是她想做的事,不做到绝不罢休。她刚满一岁时,我用小推车推着她散步,路过超市,她就不停地喊“买!买!买!”。我故意装作没听见,推着车继续往前走,她竟在我转身的间隙,自己从推车上站了起来,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摔在了地上,额头瞬间肿起一个大包。我吓得魂飞魄散,老伴更是又急又气:“看娃咋这么粗心!要是摔出个好歹,你咋跟娃爸妈交代?”直到现在想起这事,我还心有余悸——带娃从不是简单的陪伴,每一分每一秒,都得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日子在小豆丁的笑声与哭闹里悄悄溜走,她一天天拔高,我和老伴的头发也一天天染上风霜。有次我逗她:“爷爷奶奶现在管你,都是瞎忙活。等你长大了,我们说不定就不在了,想享你的福,怕是赶不上喽!”她听不懂这话里的伤感,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嘿嘿地笑个不停。老伴却比我乐观,握着豆丁的小手说:“咋会赶不上?我们得好好活着,往九十岁、一百岁活!我还等着看豆丁考上大学,看着她穿婚纱呢!”
是啊,看着小豆丁呱呱坠地,现已长成活泼乱跳的小可爱,那些为她担惊受怕的瞬间,那些被她逗得开怀的时刻,早已成了岁月里最暖的光。这份隔代亲情,没有轰轰烈烈,却在柴米油盐的陪伴里,酿成了最绵长的幸福。只愿时光慢些走,让我们能陪小豆丁走得再远些,看她把人生的故事,写得比我们讲过的所有童话都精彩。
2025年10月25日于铜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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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吉友,男,1963年2月生,陕西蒲城人,大学文化程度,曾在西藏部队服役19年,少校军阶,1998年复员军官。从事记者工作23年,现已退休。1984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数百篇散文、小说作品刊发报纸、杂志,出版有散文集《留着雪渍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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