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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丝斜斜地划破夜色,像时光的针脚,缝补着这座城市的记忆。我立在街角,看着空荡荡的出租车缓缓滑过积水的地面,尾灯在水光里拖出长长的红痕,像一声欲言又止的叹息。
这雨,让我想起表叔。
他是村里第一个握住方向盘的人。一九八五年的桑塔纳驶过石桥时,整个村子的目光都黏在车轮扬起的尘土上。那时他常说:“车轮一转,县长不换。”方向盘的触感,曾是一个时代的体温。可去年清明,他望着窗外流水般的网约车,眼神像一枚被岁月磨旧的硬币:“这手艺,养了我三十年,却养不了一辈子。”
雨更密了,我钻进网约车。司机师傅的手机里,正流淌着行业分析的课程声。他不好意思地关掉,讪讪一笑:“活到老,学到老。”车窗上的雨痕,把路灯的光晕揉碎,又拼起,像极了许多人被时代重组的人生。
我想起教英语的林老师。二十年前,她的发音是这小城里最清脆的鸟鸣。外贸公司的老板们争相邀请,时薪抵得上工人一月的工资。可上个月在会展中心,她站在智能翻译机旁,流利的英文瞬间化作十几种文字,投在屏幕上。“你看,它不吃不睡,还会学方言。”她嘴角的笑,像一杯凉掉的茶。
还有在移动公司工作了二十年的学姐。二零零九年的除夕夜,短信平台的数字如烟花般蹿升,香槟的泡沫溅湿了年轻人的豪情。如今我们对坐饮咖啡,她轻轻划着手机:“现在除了验证码,谁还发短信呢?”窗外的巨幅广告牌上,微信的绿色图标,像一片不断蔓延的新生苔藓。
但总有人在潮水中筑堤。朋友大刘,从数码相机的黄昏里转身,在手机算法的黎明中重生。他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幅曲线图,那条不断向上的折线,是由无数个深夜的灯光连接而成的星河。“真正的保险,是能与时代对话的自己。”他说这话时,眼里有光。
雨渐渐停了。车经过表叔家的小区,暖黄的灯光下,他正教小孙子用驾考软件。孩子的笑声清脆,表叔的眼神却望向更远的地方:“以后是自动驾驶的时代咯,可总得有人会造车、会编程、会教AI认路不是?”
我摸摸口袋里夜校的听课证,硬硬的卡片在指尖发烫。原来,真正的铁饭碗,不是某个位置,而是那双能不断重塑自己的手。就像雨水终将汇入江河,但每一滴,都在坠落中更新着姿态。
夜色深浓,路灯把梧桐的影子拓印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像一行行无字的诗。我推开门,知道明天,又将是一个需要重新学会行走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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