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1984年春天，北京一家医院的走廊里，七十三岁的韩先楚忽然转过头问医生，我的病，是不是跟老杨一样，医生手里的病历本差点掉下来，老人说的老杨，就是三年前死于肝癌的杨勇上将。
这个从湖北黄安出来的篾匠儿子，这辈子就没真怕过什么，朝鲜战场上在德川熬了一整夜，满桌子画满箭头，总算拼出个胜局，胃里却吐出血来，回国医生说他肝硬化，他把病历揉成团丢掉，转身就往福建前线赶，六十年代在福建，早上练拳，中午种菜，傍晚端着猎枪打树上的八哥，把站岗的小兵吓得直愣神。
1984年确诊晚期肝癌，韩先楚反倒松了口气，他叫人拿来纸笔，把一辈子攒下的钱一笔笔列出来，打算分给烈士家的孩子，护士劝他先养好身子，老人却像下命令一样说，这是军令，病房里没人再开口，只有输液管里的水一滴一滴往下落，后来医生才知道，他早把死当成了老熟人，当年临汾战役腿上嵌的弹片，跟现在肝上疼的劲儿，都是老伙计赏的记号。
临终前十天，他让人推着轮椅去菜园，霜打过的辣椒红得发亮，黄瓜叶子上挂着露水，他摸着菜叶说，明年还能结，十月三日清晨，护士听见他最后念叨的是向前，像在给谁下最后的命令，病历本上写着他一辈子靠地图看江山，最后却输给了肝上的瘤。
翻看他的一生，打仗时省子弹，养病时省药费，连治癌的钱都让给了年轻人，有老部下说他这辈子欠的命不少，可从没欠过国家一分，病房里他像当年检查士兵背包那样，对着镜子慢慢理头发，整鬓角，好像明天还得去开作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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