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说：中年女人的恋爱

秋天的傍晚总是来得快。我拎着刚买的青菜和一块排骨，爬楼梯到三楼时，腿有点沉。这楼没电梯，住了快十年，早就习惯了，就是最近膝盖总有点不得劲，大概是年纪到了。

刚站稳，对门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我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看见个男的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工具箱，灰扑扑的，像是刚修完什么东西。是上个月搬来的邻居，姓啥来着？好像听楼下王阿姨说过，记不太清了。

他也看见我了，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我也赶紧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住对门快一个月，这是第三次照面，前两次都是匆匆而过，连点头都显得仓促。

我掏钥匙开门，手指有点滑，钥匙“当啷”掉在地上。弯腰去捡的时候，他也动了，比我快一步把钥匙拾起来，递过来：“拿好。”

声音不高，挺温和的。我接过钥匙，说了声“谢谢”，声音有点干。他“嗯”了一声，没多说，转身进了他家门，门轻轻带上了。

我开了门，把菜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才想起刚才忘了问他姓啥。也不是非要问，就是觉得对门住着，连姓啥都不知道，有点别扭。

第二天早上倒垃圾，又碰见他了。他穿件灰色的夹克，手里捏着个垃圾袋，站在楼道口等我。我拎着垃圾袋走过去，他先开口：“昨天没来得及说，我姓张，叫张建军。”

我赶紧笑了笑：“哦，张大哥。我姓刘。”

“刘姐。”他也笑了笑，眼角有细纹，不深，看着挺顺眼。

倒完垃圾往回走，他跟在我旁边，说：“这楼里老人多，晚上楼道灯暗，你要是晚回来，喊一声，我给你留着门灯。”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好几个，物业总说修，拖了快半个月。我平时下班不算晚，倒没觉得啥，他这么一说，倒显得我有点马虎。

“不用麻烦，我带手电筒呢。”我说。

“拿着也沉。”他没多辩，到三楼门口，他掏钥匙时又说，“有事就敲我门，别客气。”

我“哎”了一声，看着他开门进去，才打开自己家的门。屋里还挺静，儿子小宇在外地读大学，平时就我一个人。以前不觉得，今天听张建军那么一说，倒觉得这屋子空落落的。

过了几天，我下班回来，刚走到二楼，就听见楼上有动静，像是搬东西。到三楼一看，张建军门口堆着两个大纸箱，他正蹲在地上拆箱子，旁边散落着些螺丝刀、钳子之类的工具。

“张大哥，搬东西啊？”我随口问了句。

他抬头看我，手里还捏着把起子：“嗯，之前放老房子的一些零件，拉过来了。”

我瞥了眼箱子里，都是些金属小物件，看着像机器上的零件。“您是搞修理的？”

“退休前在厂里干工程师，跟这些打交道惯了。”他说着，把一个生锈的小零件捡起来，用布擦了擦，“闲不住，弄点这个解闷。”

我点点头，正想开门，听见他“嘶”了一声。低头一看，他手指被零件划了个小口子，渗出血珠。

“哎呀，出血了。”我赶紧从包里翻出创可贴——我包里总备着这些，小宇以前总爱磕磕碰碰，习惯了。递给他时，他愣了一下，接过去：“谢了刘姐。”

“不客气，赶紧贴上，别感染了。”我开了门，进去换鞋，心里想着，这邻居看着挺稳重，干活倒有点毛躁。

大概过了一周，那天我炖了排骨汤，盛出来时多盛了一碗。站在门口犹豫了会儿，还是敲了敲他家的门。

他开门时，手里还拿着本图纸，看见我手里的碗，有点意外。

“刚炖的汤，多了点，给你端一碗。”我把碗递过去，“不麻烦吧？”

“不麻烦，太客气了。”他赶紧接过去，碗有点烫，他换了只手，“那我回头把碗洗干净给你送过去。”

“不用急。”我笑了笑，转身进了屋。

晚上看电视时，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张建军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洗干净的碗，碗边还搭着块干净的布。“汤挺好喝，谢谢你啊刘姐。”

“好喝就好。”我接过碗，他没立刻走，看着我说，“对了，你家阳台的灯是不是接触不良？我这几天晚上看，总闪。”

我才想起，阳台的灯确实不对劲，有时开半天不亮，有时亮着亮着就灭了。我想着凑合用，等周末再说，没想到他看见了。

“嗯，是有点。”我说，“打算周末自己看看。”

“你别弄，电这东西危险。”他说，“我明天晚上有空，帮你看看？”

我赶紧说：“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举手之劳。”他摆摆手，“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七点我过去。”

说完也不等我再推辞，就回屋了。我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那个碗，有点过意不去。总麻烦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第二天晚上七点，他准时敲门。手里拿着工具箱，进来先问阳台在哪儿，我领着他过去。他搬了个小凳子站上去，先把灯关掉，然后拆灯罩，动作挺麻利。我站在旁边，递个螺丝刀递个钳子，也帮不上啥大忙。

“是线路老化了，接头松了。”他一边摆弄一边说，“我给你重新接一下，再换个灯座，应该就好了。”

“那得买灯座吧？”我问。

“我那儿有备用的，不用买。”他头也不抬地说。

折腾了快半小时，他下来，把灯打开，亮堂堂的，不闪了。“试试，开关几次看看。”

我按了几下开关，灯很听话，亮得干脆。“太谢谢你了张大哥，又让你破费了。”

“一个灯座值啥钱。”他收拾工具箱，擦了擦手，“你这阳台窗户密封条也有点松，漏风，冬天冷。回头我给你拿点密封胶，你自己打一下就行。”

我这才注意到，阳台窗户关严了，风一吹还是有点缝。以前没太在意，他倒是细心。

“那怎么好意思……”

“别总客气。”他笑了，“邻里邻居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他走后，我看着亮堂堂的阳台，心里有点暖。以前住这儿，有事都是自己扛，要么找物业，要么等小宇放假回来。突然有人这么细致地提醒你这些小事，倒有点不习惯。

从那以后，来往就多了些。早上倒垃圾能碰上，他总比我早几分钟，站在楼道口等我，一起下去。傍晚有时我在厨房做饭，听见他开门回来的声音，会下意识朝门口看一眼。

有次我买了点苹果，洗干净装了一盘，给他端过去。他正在客厅看图纸，看见我进来，赶紧站起来。“又给我送东西。”

“买多了，吃不完。”我把盘子放茶几上，“你也尝尝。”

他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甜。你家小宇多久回来一次？”

上次修灯时聊过几句，他知道我有个儿子在上大学。

“放假才回来，平时就视频。”我说，“你呢？孩子不在身边？”

“嗯，姑娘在上海工作，结婚了，一年回来一两趟。”他说，“我老伴走了五年了，去年老房子拆迁，就搬这儿来了，离我妹妹近点。”

我心里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是丧偶。以前没敢多问，怕戳人痛处。

“那你一个人也挺孤单的。”我说。

他笑了笑，没说话，拿起图纸翻了翻。我坐了会儿，没再多说，就回来了。想着他一个人住，大概也跟我一样，习惯了冷清，又偶尔会觉得空。

过了段时间，小区里搞体检，我想着去查查，年纪大了，总有点不放心。早上出门时跟张建军说了一声，他正在倒垃圾，听见了说：“我陪你去吧，那边人多，要排队，你一个人不方便。”

“不用，我自己能行。”

“没事，我今天没事。”他把垃圾袋扔进桶里，“走吧，我骑车带你去，比坐公交快。”

他骑了辆电动三轮车，说是以前厂里发的，代步用。我坐后面，他开得慢，过减速带时还提醒我扶好。风从耳边吹过，有点凉，我却没觉得不舒服。

体检要抽血，我有点晕针，以前都是小宇陪着，攥着他的手。这次张建军站在旁边，没说话，就递了瓶水给我：“抽完喝点水，别晕。”

护士扎针时，我闭着眼，听见他跟护士说：“麻烦您轻点，她有点怕。”

抽完血，他扶我到旁边椅子上坐，又去帮我拿体检表，排队等下一项。全程没说啥漂亮话，就是跟着跑前跑后，把该办的都办了。

查完体出来，快中午了。他说：“去吃碗面吧，附近有家面馆，味道不错。”

我本想回家做，他坚持：“都到这儿了，别回去折腾了。”

面馆人不多，他点了两碗牛肉面，加了卤蛋。面上来时，他把自己碗里的卤蛋夹给我：“你刚抽了血，补补。”

我没推辞，接过来。吃面时，他问：“平时身体还行？有啥不舒服没？”

“还行，就是膝盖有点疼，上楼梯费劲。”我说。

“回头我给你拿点膏药，我姑娘给我寄的，治关节疼挺管用。”他说，“别总硬扛，不舒服就去看。”

那天吃完面，他送我回家，把车停在楼下，从后备箱拿了盒膏药递给我：“忘了给你了，按说明贴。”

我接过来，心里有点热。这膏药肯定是他特意带来的，不是忘了。

贴了几天膏药，膝盖真的好多了。我想请他吃饭，感谢一下。晚上敲他门，他开门时穿着件蓝色的家居服，头发有点乱，像是刚睡醒。

“张大哥，晚上有空不？我做了几个菜，一起吃点？”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那我带瓶酒？”

“不用带酒，喝点粥就行。”我说。

他还是回去拿了瓶红酒，说是姑娘上次回来带的，他不爱喝。我炒了个青菜，炖了鱼，还做了个西红柿炒鸡蛋，都是家常菜。

他坐在餐桌旁，看着桌上的菜，说：“好久没吃家常菜了，自己做嫌麻烦，总在外头对付。”

“外面的菜油大，还是家里做的干净。”我给他盛了碗粥，“尝尝这鱼，我炖了快一个小时。”

他夹了块鱼，没吐刺，说：“炖得烂，刺都软了。你手艺真不错。”

我笑了笑，没说话。以前跟小宇爸在一起时，总嫌我做饭不好吃，说我炖的鱼有土腥味。后来一个人过，学着慢慢做，倒也练出点本事。

吃饭时聊了不少，他说以前在厂里，总加班，老伴身体不好，都是自己扛着，直到老伴走了，才觉得亏欠太多。我没说我和小宇爸的事，就是说小宇小时候调皮，总把我气得跳脚，现在长大了，倒懂事了，每次视频都叮嘱我别太累。

他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孩子大了就好，知道心疼人了。”

吃完晚饭，他要洗碗，我没让。他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我洗，说：“以后要是不想做饭，就喊我，我给你做。我炒的红烧肉还行。”

我手里的碗差点滑掉，抬头看他，他眼神挺真诚，不像开玩笑。

“不用，我自己做惯了。”我低下头，继续洗碗。

他没再说话，等我洗完碗，帮我把桌子擦了，才拿着空酒瓶回去。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张建军说的话，想着他帮我修灯、陪我体检、给我送膏药的样子，心里有点乱。这个年纪了，按理说不该有啥想法，可偏偏就是这些小事，让心里像落了点什么，暖暖的，又有点慌。

过了段时间，小宇放暑假回来。我提前跟他说：“对门住了个张叔叔，人挺好，平时帮了我不少忙。”

小宇“哦”了一声，放下书包：“男的？”

“嗯，退休工程师，老伴不在了，一个人住。”我说。

小宇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有点紧张，怕他多想。

晚上张建军敲门，送了袋刚摘的葡萄，说是他妹妹家种的。小宇正好在客厅看电视，看见他进来，站起来喊了声“张叔叔好”。

“哎，这是小宇吧？都长这么高了。”张建军笑着把葡萄递过来，“尝尝，新鲜的。”

小宇接过去，说了声“谢谢张叔叔”。

张建军没多待，聊了两句就回去了。他走后，小宇剥了颗葡萄吃，说：“妈，这张叔叔人看着挺靠谱。”

我心里松了口气：“嗯，挺好的，平时挺照顾我。”

“那就好。”小宇看着我，“妈，你要是觉得合适，就处着试试。我又不在家，你一个人也孤单。”

我没想到小宇会这么说，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小孩子家，懂啥。”

“我都多大了，还小孩子。”小宇笑了，“你开心就行，别的不用想。”

那天晚上，我跟小宇聊了很久，说了我和他爸离婚后这些年的日子，说了张建军的事。小宇听得认真，最后说：“妈，以前我小，不懂事，总觉得你就该陪着我。现在我知道，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

小宇在家住了半个月，张建军偶尔会过来坐会儿，有时带点水果，有时帮小宇修修电脑。小宇跟他挺聊得来，总问他厂里的事，他也耐心讲。有次小宇说想吃红烧肉，张建军第二天一早就买了肉，在我家厨房炖了半天，香得整栋楼都能闻见。

小宇走那天，张建军开车送我们去车站。小宇上车前，拉着张建军的手说：“张叔叔，我妈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张建军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放心吧，我会的。”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俩，心里踏实多了。

小宇走后，我和张建军的来往更自然了。早上一起倒垃圾，他会顺便问我中午做啥饭，要是他买了菜，就分我点。傍晚他要是出去散步，会来敲我门：“刘姐，出去走走？”

我大多时候都会答应。小区里有个小花园，傍晚很多老人在那儿乘凉。我们就坐在长椅上，看孩子跑，听老人聊天。

有次聊起以前的事，我忍不住说了我和小宇爸离婚的原因。不是啥大事，就是过不到一块儿去，他总嫌我这嫌我那，我也觉得委屈，吵了几年，累了，就离了。

“过日子就这样，哪有那么多轰轰烈烈，都是柴米油盐磨出来的。”张建军说，“我跟我老伴以前也吵，她嫌我总加班不回家，我嫌她事多。直到她走了，才想起她的好，想起她总在我下班前把饭热好，想起她冬天总把我棉裤放被窝里捂热。”

他说着，声音低了点。我没说话，递了张纸巾给他。

“人啊，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他擦了擦眼睛，笑了笑，“不说这个了，说点开心的。你知道不，我年轻时候还追过我们厂里的会计，没追上，后来才认识的我老伴。”

我被他逗笑了：“没想到你还挺浪漫。”

“啥浪漫，就是瞎胡闹。”他也笑，“那时候年轻，脸皮厚。现在不行了，老了。”

我看着他笑的样子，眼角的细纹挤在一起，挺可爱的。

入秋之后，天气凉了。有天晚上我有点发烧，浑身疼，懒得动。迷迷糊糊听见敲门声，挣扎着起来开门，是张建军。

“我听你屋里没动静，怕你有事。”他进来摸了摸我额头，“怎么烧这么烫？吃药了没？”

“没，懒得动。”我说话都没力气。

他赶紧去给我找退烧药，又倒了杯温水，看着我吃下去。“躺床上歇着，我去给你熬点粥。”

我想说不用，他已经进了厨房。我躺在床上，听见厨房传来淘米、烧水的声音，心里暖得不行。

粥熬好了，他端进来，扶我坐起来，把枕头垫在我背后。“喝点粥，垫垫肚子。”

粥熬得很烂，放了点青菜碎，清淡爽口。我吃了小半碗，身上也舒服点了。

他收拾了碗，没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说：“我在这儿陪着你，有事喊我。”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着，醒来时看见他还坐在那儿，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灯光照着他的脸，头发里有几根白的，看着有点累。

我轻轻起身，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他动了动，没醒。我躺回床上，心里像揣了个小太阳，热乎乎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烧退了。张建军还在椅子上坐着，毯子滑到了地上。我把毯子捡起来，他醒了。

“好点了？”他问。

“好多了，谢谢你啊张大哥。”

“跟我还客气。”他站起来，活动了下脖子，“我去买早饭，你想吃啥？”

“随便买点就行。”

他买了豆浆油条，还有我爱吃的豆腐脑。吃完早饭，他又给我量了体温，确定没事了，才回自己家。走前说：“下午我再过来看看，你别出去了。”

那天下午，他真的过来了，手里拿着本书，坐在客厅看书，我在旁边看电视。没说多少话，可屋里有个人，就觉得不冷清了。

过了几天，周末天气好，张建军来敲门：“刘姐，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我妹妹家的果园，摘苹果去，新鲜。”他说，“开车去，不远。”

我换了件衣服，跟他去了。果园在郊区，挺大的，红彤彤的苹果挂在树上，看着就喜人。他妹妹和妹夫在园子里忙活，看见我们来，笑着打招呼。

“早就听建军说有个邻居刘姐，今天可算见着了。”他妹妹拉着我的手，挺热情。

张建军在旁边笑：“别瞎说。”

他妹妹白了他一眼：“我瞎说啥了？刘姐，你别理他，他就是嘴笨。”

摘苹果时，张建军总挑红的大的给我，自己拿个小篮子装。他妹夫跟我说：“我哥这人，看着木讷，心细着呢。以前我嫂子在的时候，他啥都不让干，下班就回家做饭。”

我笑了笑，没说话，看着张建军踮着脚摘高处的苹果，背影挺宽厚。

摘了满满两筐苹果，临走时他妹妹塞给我一袋子红薯：“自己种的，甜，回去蒸着吃。”

张建军帮我把红薯放车上，说：“我妹就这样，实诚。”

“挺好的。”我说。

回去的路上，车里飘着苹果的香味。张建军突然说：“刘姐，我想跟你说个事。”

“你说。”

“我觉得……跟你在一块儿挺踏实的。”他声音有点低，眼睛看着前方，“我这年纪，也不想搞那些虚的。要是你不嫌弃，咱以后就搭个伴儿过，行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握着衣角的手紧了紧。窗外的树往后退，风从车窗缝吹进来，有点凉，可心里却烫得很。

“我……”我张了张嘴，有点说不出话。

他看我没说话，赶紧说：“你别为难，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咱还是邻居，我照样……”

“我愿意。”我打断他，声音有点抖。

他猛地转过头看我，眼睛亮了：“真的？”

我点点头，笑了。

他也笑了，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点抖。

那天晚上，我们没做饭，就在外面吃的饺子。他给我夹饺子，又给我倒醋，忙前忙后，像个小伙子似的。

“以后你不用总一个人做饭了。”他说，“我做，你等着吃就行。”

“那哪行，我也得搭把手。”我说。

“不用，你坐着歇着。”他坚持，“以前我跟我老伴，就我做饭，她洗碗。现在跟你，我做饭洗碗都包了。”

我看着他，心里甜滋滋的。

从那以后，我们就像寻常夫妻一样过。他早上起得早，会先去买早饭，回来喊我起床。我要是起得早，就熬粥，等他回来一起吃。

傍晚他要是出去散步，肯定会拉着我的手。小区里的老人见了，都会笑：“老张，老刘，挺般配啊。”

他就笑，也不说话，拉着我的手更紧了。

有次小宇视频，看见张建军在厨房帮我摘菜，笑着说：“爸，你看张叔，比你以前勤快多了。”

我瞪了他一眼：“别瞎说。”

张建军听见了，从厨房探出头：“小宇说得对，我就得勤快点，不然刘姐该嫌弃我了。”

小宇在视频那头笑，我和张建军也笑，屋里都是笑声。

前几天降温，我翻出厚衣服，张建军看见我膝盖上还贴着膏药，说：“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老贴膏药也不是事儿。”

“不用，老毛病了。”

“不行，得查查。”他坚持，“明天我请假，陪你去。”

他现在在小区门口的修车铺帮忙，老板挺喜欢他，说他手艺好。

第二天去了医院，拍了片子，医生说是退行性关节炎，让少爬楼梯，注意保暖。他听得认真，记了满满一页纸，连医生说的“多吃点钙片”都写上了。

回来的路上，他说：“以后楼梯我帮你爬，你买东西告诉我，我去买。”

“那哪行，你也年纪大了。”

“我比你壮实。”他拍了拍胸脯，“以后你就听我的。”

我看着他，觉得这日子啊，真好。以前总觉得，人到中年，就该认命了，一个人过也挺好。没想到还能遇到张建军，不用啥甜言蜜语，就是你做饭我洗碗，你生病我陪着，平平淡淡，却踏实得很。

晚上吃完饭，他在客厅看电视，我在旁边缝衣服——他袖口磨破了点，我想给补补。他转过头看我，说：“刘姐，你说咱这算不算恋爱啊？”

我愣了一下，笑了：“算吧。”

“这恋爱跟年轻时候不一样。”他说，“那时候总想着浪漫，现在就想着，你在身边，就挺好。”

我点点头，把缝好的衣服递给他：“穿上试试。”

他穿上，抬手看了看袖口，笑了：“比新买的还合身。”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他脸上，温和得很。我靠在他肩膀上，心里想着，人这一辈子，不管到啥年纪，能有个人陪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