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躺在手术室门外的那张窄床上,像两片被秋风扫落的枯叶,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抓不住。监护仪屏幕上的数字每一次跳跃都牵动着我紧绷的神经,每一次微弱的嘀嗒声都像重锤砸在我心上。二十万,这个庞大的数字压得我喘不过气,几乎要将我碾碎在这冰冷的医院走廊里。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脖颈,越收越紧。
指尖在手机通讯录里无意识地滑动,最终停留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上——宁晴。我的双胞胎姐姐。指尖悬停在拨号键上,犹豫和最后一线希望激烈地搏斗着。两年了,自她头也不回地跟着那个叫尼奥的黑人男人走出家门,丢下父母声嘶力竭的咒骂和眼泪后,我们之间便横亘着一条沉默的深渊。
“嘟…嘟…嘟…”
漫长的等待音后,电话终于接通了。我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姐……爸……爸病危,需要马上手术,要二十万……”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死寂,仿佛连电流都凝固了。几秒钟后,宁晴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冰冷和疏离,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钱,我有。”那语调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却在我心底激起了苦涩的涟漪。她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清晰地敲进我的耳膜:“条件只有一个。让爸妈,亲口承认尼奥,是他们的女婿。让他们道歉,认错。”
“姐!”我几乎是失声喊了出来,声音里带着无法置信的颤抖,“那是爸妈啊!他们……”
“这是我的条件。”宁晴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随即,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我握着手机,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窗外城市的灯火模糊成一片流淌的光晕。父亲在病床上急促的喘息声还在耳边回响。最终,我艰难地转过身,步履沉重地走向病房门口那两个佝偻的身影。母亲红肿的眼睛望向我,带着一丝渺茫的期盼。
“妈……”我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姐……她说……可以借钱救爸。”
母亲眼中瞬间爆发出微弱的光芒,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但是……”我咬紧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她和尼奥,要回来。爸……妈……你们……得认下尼奥这个女婿。”
话音落下的瞬间,母亲眼中的光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灰暗。父亲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喉咙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像是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母亲慌忙扑过去,枯瘦的手徒劳地拍打着他的后背,泪水无声地滚落。病房里只剩下父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母亲压抑的啜泣。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时间似乎也停滞了。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终于停止了咳嗽,无力地瘫在病床上,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他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嘴唇艰难地翕动了几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字:“……好。”
那一个字,耗尽了老人所有的尊严和力气。我看见母亲猛地捂住嘴,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无声的恸哭让她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父母身上彻底地死去了。他们苍老的速度,快得肉眼可见。
宁晴的动作快得惊人。巨额的手术费很快到账,父亲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灯亮起的那一刻,我们悬着的心才稍微落回胸腔。几天后,宁晴和尼奥回来了,以一种极其张扬的方式。
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豪车停在医院楼下,车门打开,宁晴踩着足有十厘米高的高跟鞋,一身剪裁考究的亮色套装,妆容精致,神采飞扬地走了下来。紧随其后的是尼奥。他像一座移动的黑塔,一米九几的庞大身躯几乎遮蔽了车门的光线。他穿着花哨的紧身背心,鼓胀的肌肉贲张着,粗大的金链子在阳光下晃得刺眼。他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齿,眼神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周围,带着一种原始而直白的占有欲。
宁晴亲昵地挽着尼奥粗壮的手臂,两人旁若无人地依偎着走进医院。他们的出现,像一枚炸弹投入了死水。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有好奇,有鄙夷,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惊诧。他们径直走向父母的病房,无视周围所有的注视。
病房门被推开。宁晴高昂着头,像个巡视领地的女王。尼奥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父亲刚刚经历大手术,脸色惨白,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母亲坐在旁边,形容枯槁,眼神空洞。
宁晴的目光扫过病床上的父亲,没有一丝问候和关切,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爸,看来手术挺顺利?”她随即转向母亲,嘴角勾起一个胜利者的弧度,“妈,我们回来了。尼奥,”她亲热地拍了拍尼奥的手臂,声音拔高,“你们的……女婿。”
尼奥配合地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病床上的父亲和瑟缩的母亲,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得意。
父亲猛地闭上眼睛,干裂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极力忍受着什么巨大的屈辱。母亲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比父亲还要苍白。她猛地低下头,手指死死揪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病房里的空气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宁晴却像没看见父母的痛苦,反而更紧地依偎着尼奥,脸上是刺眼的、志得意满的笑容。
我站在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那股冰冷的、混杂着羞耻和愤怒的洪流,几乎要将我淹没。
父亲出院那天,宁晴轻描淡写地抛下一把崭新的钥匙,落在母亲粗糙的手心里,沉甸甸的。“市中心,别墅。算是我和尼奥孝敬二老的。”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随意。
父亲沉默地坐在轮椅上,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对那把象征财富的钥匙,对车窗外急速倒退的繁华高楼,都视若无睹。母亲紧紧攥着钥匙,指关节绷得发白,仿佛那不是钥匙,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车子驶入一个高档别墅区,最终停在一栋气派非凡的独栋别墅前。宽敞的花园,精致的欧式铁艺大门,无不彰显着主人的财富。
然而,这栋奢华的新家,对于我的父母而言,更像一座精美的囚笼。尼奥的存在无处不在,他巨大的身躯,粗重的脚步声,放肆的大笑,都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将本就狭窄的空间挤压得令人窒息。更让人难堪的是,他和宁晴毫不避讳的亲昵。有时是客厅沙发上旁若无人的深吻,有时是餐厅里互相喂食的黏腻,甚至好几次,在白天,从他们紧闭的卧室门后,也会隐隐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压抑又放纵的声响。
父母脸上的血色一天天褪去,沉默像一层厚厚的苔藓,在他们之间蔓延滋长。仅仅一个星期后,父亲枯槁的手抓住轮椅扶手,声音嘶哑地对我说:“小怡……我和你妈,回乡下老屋去。这里……住不惯,透不过气。”
母亲在一旁用力点头,眼神里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逃离的渴望,她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小怡,听妈的话,离那个尼奥远点!远远的!他不是个东西!你姐……她迟早要栽在他手里!你千万不能……”后面的话,她哽咽着没能说完,只是那眼神里的恐惧和警告,像冰冷的针,深深扎进我心里。
我张了张嘴,想安慰他们,想说自己会小心,想让他们留下。但看着父亲灰败的脸色和母亲眼中深切的恐惧,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我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送走父母的那天,阳光刺眼。车子载着他们佝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别墅区宽阔道路的尽头,仿佛带走了这栋房子里最后一丝勉强维系着的、名为“家”的温度。偌大的别墅,只剩下我,宁晴,还有那个像阴影般无处不在的尼奥。
宁晴依旧忙碌,她的生意版图似乎远在非洲大陆。豪华别墅大部分时间空旷得像个回声室,只剩下我和尼奥。
起初,我们维持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在巨大的开放式厨房偶遇,我会飞快地低头,含糊地说声“姐夫早”或“姐夫好”,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逃离。他也只是随意地点头,目光掠过我的头顶,投向别处,仿佛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然而,那个深夜之后,一切都变了。
我口渴得厉害,下楼去厨房倒牛奶。别墅里一片死寂,只有中央空调发出低沉的嗡鸣。端着温热的牛奶杯穿过空旷的客厅,经过尼奥紧闭的卧室门时,一种极其怪异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
那是一种压抑的、黏腻的、带着原始节奏的喘息和碰撞声,夹杂着女人模糊不清的呻吟。声音的来源,正是尼奥的房间。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好奇心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压过了理智。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狭窄的缝隙,里面透出幽蓝的光。
我鬼使神差地凑近那道缝隙。幽蓝的光源来自房间内巨大的电脑屏幕。屏幕上,不堪入目的画面在激烈地晃动。视觉的冲击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我的神经上。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手中的牛奶杯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我惊叫一声,失手将它摔在了地上!
“哐啷——!”
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别墅里如同惊雷炸响!玻璃碎片和白色的奶液在地板上狼狈地溅开。
“谁?!”门内粗嘎的男声带着被打断的暴怒。
门被猛地拉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汗味和古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尼奥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像一座骤然压下的山峦。他只在下身松松垮垮地围着一条浴巾,湿漉漉的脏辫披散着,水珠顺着他饱满鼓胀的古铜色胸肌和腹肌滚落。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深的光,像盯住猎物的猛兽。
“是小怡啊?”他看清是我,嘴角缓缓向上勾起,形成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目光不再是之前随意的掠过,而是带着一种黏稠的、毫不掩饰的探究,缓慢而仔细地扫过我因为惊吓而微微发抖的身体,最后定格在我因慌乱而泛红的脸上。他甚至伸出猩红的舌尖,极其缓慢地舔过自己肥厚的下唇,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低沉的气音,“这么晚了,有事吗?”
那眼神,那动作,带着赤裸裸的侵略性,让我头皮发麻。
“没……没事!”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姐夫!我……牛奶不小心……撒了!对……对不起!我、我先睡了!晚安!”我语无伦次,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像被恶鬼追赶般,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
身后,传来尼奥低沉而愉悦的笑声,像砂纸磨过耳膜:“晚安,小怡。”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楼梯,冲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脸颊火烧火燎,刚才屏幕上那扭曲的画面和尼奥舔舐嘴角的淫邪表情,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原来……姐姐不在的时候……他……”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翻涌上来,我冲到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冰冷的恐惧如同无数细小的虫子,沿着脊椎密密麻麻地向上爬。
那一夜,我蜷缩在床上,紧紧裹着被子,黑暗中瞪大眼睛,听着别墅里每一丝细微的声响,尼奥那粗重的呼吸和舔舐嘴唇的模样反复在眼前闪现,彻夜未眠。
我叫宁怡,我的姐姐叫宁晴。我们是同卵双胞胎,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然而,上帝在塑造我们的灵魂时,似乎打翻了调色盘。姐姐宁晴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聪慧、耀眼,成绩永远名列前茅,但骨子里却燃烧着叛逆的火焰,像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而我,宁怡,则平凡得多,成绩中游,是老师眼中安静的“乖乖女”,父母心中最省心的那个。
命运的岔路口在大学毕业后陡然出现。宁晴以惊人的速度带回了一个男人,一个像黑塔般的男人——尼奥。第一次见面,巨大的体型差异就让我心头一凛。尼奥的身高接近一米九,肌肉虬结,像一头壮硕的熊。而我和宁晴都属于骨架纤细的南方女孩,勉强够到一米六。在尼奥面前,宁晴那点张扬的气势被彻底压制,像个被轻易拿捏的精致玩偶。
父母,尤其是思想保守的父亲,当场就炸了锅。他指着尼奥,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用尽了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宁晴:“不知廉耻!毁三观!老宁家十八辈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什么人不能找?非要找个黑人!”
宁晴的回应则是一枚更重的炸弹。她昂着头,眼神倔强得像块石头,直接宣布:“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很快就会领证!到时候孩子一生下来,你们反对也没用!”
“滚!你给我滚出去!出了这个门,你就不是我女儿!”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大门怒吼。
宁晴没有一丝犹豫,抓起包,挽住尼奥的手臂,在父母绝望的目光和我的啜泣声中,决绝地踏出了家门。那扇沉重的防盗门在她身后“砰”地关上,仿佛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别墅的日子变得煎熬。尼奥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质。不再是之前的漠然,而是一种黏腻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审视。当我穿着家居服下楼倒水,宽大的领口若隐若现时;当我洗完澡裹着浴袍穿过走廊,发梢滴着水时……他总会“恰好”出现。那目光不再是掠过,而是像粗糙的砂纸,带着灼热的温度,一遍遍刮过我的皮肤,最后停留在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和垂涎。
更让我难堪的是他那些看似随意的“关心”。
“小怡,”他端着咖啡,庞大的身躯斜倚在厨房中岛旁,挡住我的去路,目光在我身上逡巡,“和那个罗志……处得怎么样啦?”他刻意拖长了语调。
我低着头,想从他身边挤过去:“还……还好。”
“哦?”他向前逼近一步,那股混合着汗味和古龙水的浓烈气息几乎将我包裹,“发展到哪一步了?嗯?他……行不行?”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下流的暗示,目光更是赤裸裸地扫向我的胸口。
我的脸瞬间烧得通红,像被狠狠抽了一耳光,屈辱感让我浑身发抖。我猛地推开他横亘的手臂,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楼上,反锁房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喘息,心脏狂跳不止。
几天后,一个没有署名的快递纸盒放在了我的房门口。疑惑地打开,里面塞满了各种不堪入目的成人用品!花花绿绿的包装,露骨的图片,像毒蛇一样刺入我的眼睛!我尖叫一声,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将盒子甩开,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巨大的羞耻和恐惧瞬间将我淹没。我手忙脚乱地把那些东西胡乱塞回盒子,抱着它冲下楼,像扔炸弹一样把它狠狠丢进了院子角落那个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绿色垃圾桶里!
尼奥的骚扰变本加厉,像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巨大的恐惧日夜啃噬着我。思虑再三,我拨通了远在非洲的宁晴的电话。漫长的等待音后,电话终于接通。
“姐……”我带着哭腔刚开口,就被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堵了回去。
“嗯……啊……”那是一种压抑的、带着极致欢愉的、断断续续的呻吟,是姐姐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陌生男人粗重而满足的喘息声清晰地穿透电波,撞击着我的耳膜!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原来……原来姐姐在国外……也……
“小……小怡?”宁晴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浓重的喘息和掩饰不住的慵懒,背景里那暧昧的声响并未停歇,“长途……话费很贵……啊……下次……下次再聊啊!”
不等我再说一个字,电话被匆忙挂断,再打过去,已是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最后一条路也断了。巨大的无助感像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拨通了男友罗志的电话。电话那头,他斯文温和的声音传来:“小怡?怎么了?”听到他声音的瞬间,连日来的委屈和恐惧再也压抑不住,我对着话筒泣不成声。
“……尼奥他……他……”我语无伦次,无法说出那些具体的骚扰,只能一遍遍重复,“我好怕……罗志……你能不能……来陪我?我真的好害怕……”
罗志沉默了几秒,随即声音里充满了心疼和坚定:“别怕,小怡,有我呢!我马上请假搬过去!有我在,看那个黑人还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罗志的到来,如同在阴霾密布的别墅里投下了一道微光。他像一道坚实的屏障,隔开了尼奥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目光。尼奥变得“规矩”了许多。在客厅、走廊偶遇,他会略显生硬地点点头,眼神也收敛了那份赤裸的贪婪,甚至偶尔会刻意避开我的方向。别墅里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紧张感似乎消散了不少。我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像濒死的鱼终于回到了水里。
然而,我并未察觉,身边的这片水域,也并非真正的安全港。
一个周末的清晨,天色微明。我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间,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揉成一团的黑色垃圾袋,里面装着昨晚被罗志撕扯坏的睡裙。布料撕裂的声音和罗志当时有些失控的眼神,让我心有余悸。我快速穿过寂静的走廊,只想尽快把这令人羞耻的证据处理掉。
刚走到一楼玄关,准备悄悄开门溜去院子角落的垃圾桶,身后厚重的橡木大门却“咔哒”一声被推开了。
清晨微凉的空气裹挟着一丝烟味涌了进来。尼奥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他似乎是刚晨跑回来,穿着紧身的黑色背心和运动短裤,古铜色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下闪着油亮的光。他微微喘着气,目光精准地落在我手中的黑色垃圾袋上,又缓缓上移,扫过我略显凌乱的头发和脖颈处一处可疑的红痕。
他那肥厚的嘴角慢慢向上勾起,形成一个极其古怪、混合着嘲弄和某种下流暗示的笑容。
“小怡,”他的声音带着刚运动后的沙哑,刻意压低了,像毒蛇在草丛中游弋,“你男朋友……挺厉害的嘛。”他顿了顿,眼神变得玩味而充满侵略性,毫不掩饰地在我身上逡巡,尤其是在那处红痕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比起我就差多了。勉勉强强……能到我三分之一水平吧?”
那露骨的比较和眼神里毫不掩饰的亵渎,像一盆滚烫的油浇在我头上。巨大的羞耻感让我浑身僵硬,脸颊瞬间烧得通红,嘴巴微张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尼奥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玄关里显得格外刺耳。“怎么?”他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带着汗味和烟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小怡……你对我……感兴趣啊?”
“才没有!你胡说!”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出声,羞愤和恐惧让我浑身发抖。我再也顾不上处理垃圾袋,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猛地推开他挡在门口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冲回楼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炸开。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罗志的手机突然在枕边尖锐地响起,打破了别墅的死寂。他皱着眉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上司不容置疑的声音。挂断电话,罗志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带着歉意对我说:“小怡,公司系统出了大问题,十万火急,我得马上过去一趟,今晚可能……回不来了。”
“又是加班?”积压的委屈和不安瞬间爆发,我猛地坐起身,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们这什么破公司!怎么天天加班啊!都这么晚了……”
罗志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随即换上安抚的笑容,俯身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没办法,宝贝,你先睡,我忙完第一时间回来。”他动作迅速地套上衣服,匆匆离开了。卧室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别墅彻底空了。确认尼奥的车也不在车库后,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连续几天的精神折磨让我疲惫不堪,只想赶紧洗个热水澡然后蒙头大睡。我习惯性地只穿着单薄的吊带睡裙和底裤,赤着脚,迷迷糊糊地推开卧室门,走向走廊尽头的浴室。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无声。我睡眼惺忪地走下旋转楼梯,刚踏上通往一楼浴室方向的最后一级台阶——
客厅角落,靠近后门玄关的阴影里,一个巨大的身影正摇摇晃晃地直起身!
是尼奥!他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被冻结了。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暧昧不明。尼奥显然喝了不少酒,眼神浑浊,脚步虚浮,浓烈的酒气隔着几米远都能闻到。他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宽松的运动裤,鼓胀的肌肉在昏暗的光线下像起伏的山峦。
他的目光,像两束探照灯,带着酒精催化的、毫不掩饰的原始欲望,瞬间聚焦在我几乎没有任何遮蔽的身体上。从纤细的脖颈,到单薄吊带下起伏的胸口,再到睡裙下摆露出的光洁双腿……那目光滚烫而粘稠,带着赤裸裸的占有和亵渎。
“啊——!”极度的惊恐让我失声尖叫,下意识地双手抱胸,猛地蹲下身蜷缩起来,试图遮蔽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
就在这时,尼奥动了。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浑浊的低吼,像一座移动的黑山,摇摇晃晃却极其快速地朝我逼近!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原始的体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
“小晴……?”他口齿不清地嘟囔着,眼神迷离而狂乱,巨大的手掌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惊人的力量,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地将我像拎小鸡一样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骤然悬空,巨大的恐惧让我魂飞魄散!我拼命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捶打他岩石般坚硬的胸膛,指甲在他皮肤上抓出红痕:“放开我!尼奥!你放开!我不是宁晴!我是宁怡!你看清楚!我是宁怡!”
“你放屁!”他猛地低下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我,浑浊的酒气喷在我脸上,带着一股暴戾的气息,“你就是!”他狞笑着,另一只大手像铁钳般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钻心的疼痛让我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没有我……你他妈哪有今天!”他猛地咆哮起来,声音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随即,那只掐着我手腕的手闪电般上移,像一把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我的脖颈!
“呃……”窒息感瞬间袭来,眼前阵阵发黑。我所有的尖叫和挣扎都被这只铁手扼杀在喉咙里,只剩下徒劳的呜咽。肺里的空气被迅速抽干,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尼奥无视我因缺氧而剧烈抽搐的身体,像拖拽一个破麻袋,强行将我拖向一楼那个宽敞而冰冷的浴室。我的脚踝在楼梯边缘狠狠撞了一下,火辣辣的疼,却比不上喉咙和心口的万分之一。
“救……命……”我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从被扼紧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然而,回应我的只有别墅死一般的寂静。昂贵的建材完美地隔绝了内外,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无人的庭院和遥远的街道。这里是一座孤岛,一座由金钱堆砌的、隔音的囚笼。就算我此刻粉身碎骨,外面也不会有人听见一丝声响。
尼奥一脚踹开浴室沉重的磨砂玻璃门,将我狠狠掼了进去!冰冷光滑的瓷砖地面撞击着我的背脊和手臂,带来一片刺骨的寒意和钝痛。他反手“砰”地一声甩上门,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浴室里回荡。他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庞大的身躯带着骇人的压迫感逼近,将我死死抵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墙壁的寒气透过单薄的睡裙渗入皮肤,冻得我牙齿打颤。
他低下头,那张带着浓烈酒气和体味的、肥厚的嘴唇,带着令人作呕的湿热,粗暴地扫过我的脸颊、脖颈,像野兽在标记它的猎物。我拼命扭开头,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我几欲呕吐。
“小怡……”他含糊不清地低语,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清醒和得意,“我的宝贝……我爱死你了!”
我如遭雷击!他不是醉得认错了人!他根本没醉!从始至终,他都知道我是谁!那所谓的“认错姐姐”,不过是他精心策划的、实施暴行的卑劣借口!
巨大的绝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我淹没。就算我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样?在这座隔音的堡垒里,在这具如同钢铁铸就的身躯压制下,我渺小得如同蝼蚁。反抗?那只会招来更残酷的对待。
伴随着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剧痛如同烧红的利刃,从身体最隐秘脆弱的地方狠狠捅入,瞬间撕裂了我所有的意识。那一刻,世界变成了猩红的一片,只剩下无边的痛楚和屈辱。
一开始,我还徒劳地试图呼喊,试图踢打,指甲在他粗糙的皮肤上抓出道道血痕。然而,力量的悬殊如同天堑。很快,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身体像是被拆散了骨架,软绵绵地瘫在冰冷刺骨的瓷砖地面上。意识在剧烈的痛苦和巨大的羞辱中沉浮,像暴风雨中一片即将沉没的枯叶。灵魂仿佛脱离了躯壳,悬浮在冰冷的空气中,绝望地俯视着下方那具被野兽反复践踏蹂躏的、破碎的躯壳。
更深的绝望如同毒藤缠绕心脏——整个过程,尼奥那只粗糙的大手始终举着手机,屏幕幽冷的光线像毒蛇的眼睛,无情地记录着这场暴行,记录着我最不堪、最绝望的每一帧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暴行终于停止。尼奥像丢开一件破旧的玩具,喘息着站起身。他拧开巨大的花洒龙头,冰冷的水流瞬间倾泻而下,冲刷着我们身上黏腻的污秽。刺骨的冷水激得我浑身一颤,短暂的麻木后,是更清晰的、遍布全身的疼痛。
我蜷缩在冰冷的水流下,像一只被撕碎的玩偶。屈辱、愤怒、仇恨……所有的情绪最终熔铸成一把淬毒的匕首,我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正在冲洗身体的尼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地狱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恨意和血腥味:“尼奥……我要杀了你!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杀了你!”
水流冲刷着他健硕的身体,他闻言,慢条斯理地关掉水龙头,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头上的脏辫。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残忍而满足的笑容。他晃了晃手里那部依旧亮着屏幕的手机,像炫耀战利品。
“小怡,”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和绝对的掌控,“别忘了,这些精彩的东西……可都在我手里。”他俯下身,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凑近我,眼神像毒蛇般冰冷粘腻,“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明白吗?”
他直起身,欣赏着我因绝望而灰败的脸色,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否则……哪天我一个不高兴,这些视频和照片……就会出现在你爸妈,还有你那个宝贝男朋友罗志的手机里。到时候嘛……呵呵……”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声冷笑,比任何威胁都更刺骨。他裹上浴巾,拉开浴室门,扬长而去。
冰冷的水流还在哗哗地冲刷着我的身体,却冲不散那刻入骨髓的肮脏和寒冷。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瘫在冰冷的地面上,许久,才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浑浑噩噩地拖着破碎的身体回到卧室,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将门反锁,身体接触到柔软床垫的瞬间,巨大的疲惫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我彻底吞没。意识在黑暗中沉浮,坠入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深渊。
梦里,父母苍老而冷漠的脸悬浮在黑暗中,他们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失望和厌弃,仿佛在看一件沾满污秽的垃圾。姐姐宁晴的身影在远处浮现,她依旧光鲜亮丽,妆容精致,嘴角却噙着一抹冰冷的、近乎残忍的讥笑,她红唇轻启,无声地说着:“活该。”然后,是罗志。他站在一片刺眼的白光里,斯文的眼镜折射着冰冷的光,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往日的温柔,只有彻底的嫌恶和鄙夷,仿佛在看什么令人作呕的秽物。他冷漠地转过身,背影决绝地消失在刺目的白光里。
“不……不要丢下我……爸!妈!姐!罗志!不要走!”我撕心裂肺地哭喊,伸出手徒劳地抓向虚空,却只抓住一片冰冷的绝望。他们所有人的身影都离我远去,只剩下我一个人,赤身裸体地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里,脚下是粘稠的血污……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喉咙,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弹坐起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窗外,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就在这时,枕边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发出嗡嗡的震动。是罗志的来电。
我颤抖着手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罗志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歉意:“小怡,睡醒了吗?我刚接到公司通知,非洲那边项目出了大问题,非常棘手,需要我立刻过去处理……可能……要待很长一段时间。”
“不要!”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那个刚刚结束的噩梦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决绝离去的背影。我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而破碎,“不要丢下我!罗志!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电话那头的罗志显然被我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小怡?你怎么了?别怕,我只是出差,不是不要你!等项目处理完我就回来!”
然而,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尼奥那双充满兽欲的眼睛、他晃动的手机屏幕、他冰冷的威胁……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我,罗志一走,我就彻底落入了毫无防备的绝境!那个恶魔会肆无忌惮地将我拖入更深的地狱!
“不要……”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几乎是哀求,“罗志……我跟你一起去!我要跟你一起去非洲!求你了!我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电话那头的罗志沉默了,似乎有些意外:“跟我去?小怡,几内亚那边环境很艰苦,而且……”
“我不怕!”我急切地打断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姐姐宁晴就在几内亚!只要找到姐姐,把尼奥对我所做的一切告诉她!她一定会帮我!她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对付尼奥,拿回那些该死的视频!“我要去!罗志,求求你,帮我订票!我必须去!姐姐在那里!她能帮我!”我语无伦次,声音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急切。
罗志在那头又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妥协了:“……好吧,小怡,既然你坚持……我看看机票……哦,正好有明晚的船票,比飞机便宜不少。我现在就帮你订一张。你收拾一下东西吧。”
“谢谢你!罗志!”巨大的希望瞬间冲淡了恐惧,我几乎是喜极而泣,“我马上收拾!”
挂断电话,巨大的求生欲支撑着我。我强忍着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钝痛和不适,飞快地跳下床,从衣柜深处拖出行李箱。此刻,逃离这座华丽囚笼的渴望压倒了一切。我以最快的速度胡乱塞了几件衣服和必需品,甚至不敢开灯,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像做贼一样,拖着行李箱,赤着脚,屏住呼吸,一步步挪下楼梯。
每一步都踩在心脏上。我竖起耳朵,紧张地捕捉着别墅里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万幸,尼奥的房间一片死寂,似乎还在熟睡。巨大的恐惧驱使着我,终于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别墅沉重的橡木大门。凌晨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自由的味道。我头也不回地拖着箱子,冲进了沉沉的夜色里,将那座如同魔窟般的别墅远远甩在身后。
直到坐上出租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路灯切割的昏暗街景,我才敢大口喘息,身体因为后怕而微微发抖。终于……逃出来了。
港口巨大的探照灯将夜幕撕开一道道惨白的光柱,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远洋轮船沉闷的汽笛声。我拖着行李箱,在拥挤嘈杂的候船大厅里焦急地寻找着罗志的身影。逃离别墅带来的短暂解脱感,在踏入这陌生而喧嚣的环境时,迅速被一种新的不安取代。终于,在靠近登船口的位置,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戴着眼镜的斯文背影。
“罗志!”我如释重负,加快脚步朝他跑去。
然而,就在我距离他几步之遥时,罗志闻声转过了身。同时,他身边一个高大如同铁塔般的黑影,也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悠闲,转了过来。
刹那间,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瞳孔因极度的惊恐而骤然收缩!
尼奥!
那个如同噩梦般的男人,此刻就站在罗志身边!他穿着花哨的短袖衬衫,粗壮的手臂环抱在胸前,脸上挂着一个毫不意外的、混合着戏谑和残忍的笑容,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我脸上瞬间崩塌的惊恐。
“为……为什么……”我指着尼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背叛感和冰冷的恐惧像两只巨手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几乎窒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罗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露出一丝被我质问的不耐烦,语气理所当然:“为了省钱啊!尼奥本来就是几内亚人,对那边熟门熟路,找他当向导兼翻译,不是能省一大笔钱吗?”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我的反应有些小题大做,“再说了,你姐姐不也在几内亚吗?有她在,你怕什么?尼奥还能吃了你不成?”
“省钱”……“向导”……“你姐姐在”……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我看着罗志那张曾经让我无比信赖、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和冷漠的脸,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
“嘿,小怡,罗志,”尼奥那粗嘎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放心吧!”他刻意加重了语调,那双如同野兽般的眼睛死死锁定在我苍白的脸上,像盯着已经落入陷阱的猎物,“这一路上……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他特意在“照顾”两个字上拖长了音调,嘴角咧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那眼神,那语调,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我如坠冰窟,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眼前巨大的邮轮,仿佛变成了张开巨口的怪兽,而脚下的甲板,正在将我拖向无底的深渊。
白天,我如同惊弓之鸟,寸步不离地紧跟着罗志。餐厅里,我永远选择靠墙、远离过道的位置;甲板上,我紧紧抓住罗志的手臂,视线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生怕那个噩梦般的身影突然出现;甚至在狭窄的船舱里,我也尽量缩在罗志身边,不敢离开半步。尼奥似乎也收敛了些,只是偶尔在远处投来一瞥,那目光依旧像冰冷的蛇信舔过我的皮肤,带着令人窒息的占有欲和嘲弄。
罗志对我的紧张显得有些不以为然,甚至带着点不耐烦:“小怡,你太紧张了。尼奥不是答应了吗?再说有我呢。”他拍了拍我的手,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在思考别的事情。
然而,夜幕的降临如同恶魔的号角。当邮轮巨大的身躯融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船舱的灯光变得昏黄暧昧,走廊里人迹稀少时,尼奥的阴影便如跗骨之蛆般黏了上来。
他总能精准地找到罗志短暂离开的空隙。有时是在我去公共洗手间的路上,他会像幽灵一样从拐角闪出,将我粗暴地拖进无人的储藏室;有时是在深夜,罗志去吸烟区时,他会用万能钥匙打开我们船舱的门锁,带着一身酒气和狞笑逼近……每一次,他都用那部手机,用那些足以毁灭我的视频和照片作为最有力的武器,轻易地粉碎我所有的反抗和尖叫。
“宝贝,别乱动,”他滚烫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带着令人作呕的烟草味,“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昨晚的样子,发给你亲爱的罗志看看?”那低沉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瞬间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巨大的屈辱和恐惧让我只能像木偶一样僵住,任由他摆布,眼泪无声地滚落,在黑暗中冰冷刺骨。
而最让我绝望的一次,是在深夜的公共卫生间。我刚刚被尼奥强行拖进去反锁了门,他山一般的身躯将我死死压制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就在他准备施暴时,门外清晰地传来了罗志的声音!
“小怡?你在里面吗?”罗志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和不适,“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好了没有?快点!”
是罗志!他就在门外!一板之隔!
巨大的希望瞬间点燃!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挣扎起来,用尽力气想发出声音:“罗志!我……”
“嘘——”尼奥猛地捂住了我的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下颌骨!他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残忍的笑意和绝对的威胁:“宝贝,别乱动,也别叫。”他另一只手晃了晃手机屏幕,幽光映着他狞笑的脸,“除非……你想让你男朋友现在就欣赏一下你的‘精彩表演’?”
那冰冷的屏幕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所有的希望。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将我淹没。我停止了挣扎,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任由他摆布,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门外,罗志的催促声还在继续,渐渐变得不耐烦,最终脚步声渐渐远去……
尼奥则发出低沉而满足的轻笑,像玩弄猎物得逞的野兽。完事后,他像灵活的猿猴一样,推开卫生间高处那个狭窄的通风窗,轻松地钻了出去,消失在黑暗里,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当罗志终于等得不耐烦,找来工作人员强行打开门锁时,看到的只有瘫坐在冰冷地面、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失焦的我,以及一地狼藉。
“小怡!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罗志冲进来,扶起我,语气里充满了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曾经让我无比信赖的脸,此刻却感觉无比遥远和陌生。我能告诉他什么?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告诉他那个恶魔就在门外听着?告诉他我因为那些该死的视频而不敢求救?
巨大的委屈和绝望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为无声的、汹涌的眼泪和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我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摇了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不是晕船太厉害了?还是哪里不舒服?”罗志皱着眉,语气带着关切,眼神却飞快地扫视着周围,似乎在确认什么。他最终将我搀扶起来,“回船舱休息吧,我去给你拿点药。”
我被他半抱着走出卫生间,脚步虚浮,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处阴影里,一个高大的身影一闪而过,嘴角似乎还残留着那抹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狞笑。
漫长的、如同地狱般的航程终于结束了。当邮轮庞大的身躯缓缓靠上几内亚首都科纳克里那简陋而喧嚣的港口时,咸湿闷热的空气混杂着鱼腥、汗味和某种热带植物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的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却感觉不到丝毫安稳,反而像踏入了另一个更加未知、更加危险的泥沼。
港口人声鼎沸,皮肤黝黑、衣着鲜艳或破烂的人群挤挤攘攘,各种听不懂的语言混杂着尖锐的叫卖声和车辆的喇叭声,汇成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嘈杂。肤色各异的陌生人投来好奇或审视的目光,让我本能地感到恐慌,下意识地抓紧了身边罗志的胳膊。
“手机!我的手机!”刚一挤出混乱的码头区域,我习惯性地去摸口袋,心却猛地一沉!口袋里空空如也!背包里翻了个遍,也毫无踪影!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那是我唯一能联系姐姐的工具!
“小心点,”尼奥慢悠悠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他庞大的身躯像一堵墙,挡住了部分灼热的阳光,“几内亚的小偷……可是出了名的多。”他咧开嘴,露出白牙,目光像毒蛇一样缠着我,“小怡,你一定要……‘好好跟着’我。这样,东西才不会丢,人……也不会丢。”他刻意加重了“好好跟着”几个字,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是他!一定是他!在船上混乱时偷走了我的手机!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喉咙。我求助地看向罗志。
罗志正皱着眉头打电话,似乎在联系这边的合作方。他匆匆挂断电话,对我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别急,小怡,可能是人多挤掉了。先用我的打给你姐。”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我。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颤抖着手指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听筒里传来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提示音。一遍,两遍,三遍……始终如此!
姐姐的电话打不通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巨大的不祥预感如同乌云般瞬间笼罩下来。姐姐出事了!这个念头像毒刺一样扎进我的脑海。
“还是不通?”罗志看着我瞬间惨白的脸色,眉头皱得更紧,他看了一眼腕表,语气带着歉意和不容拒绝的急切,“小怡,这样,我先去处理公司那边的急事。尼奥,”他转向那个高大的黑人,语气自然得仿佛在交代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小怡就麻烦你先照顾一下,找个地方安顿,等我忙完马上联系你们。”
“当然没问题!”尼奥咧开嘴,笑容灿烂得刺眼,他伸手就要来揽我的肩膀,“交给我吧!保证把你的小怡……‘照顾’得妥妥帖帖!”
照顾?把我交给尼奥“照顾”?这和把我直接推进地狱有什么区别?!我猛地后退一步,躲开尼奥伸过来的手,巨大的恐惧让我几乎要尖叫出声。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扫过港口外不远处的街景,一栋在低矮杂乱的建筑群中显得格外庄严、外墙悬挂着鲜艳五星红旗的建筑如同一道闪电劈入我的脑海!
中国大使馆!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好……好吧。那……姐夫,麻烦你了。”我甚至不敢看罗志的表情,生怕被他看穿,“不过……我……我肚子突然好痛,得……得先去下洗手间!”
尼奥狐疑地眯起眼睛打量着我,似乎在判断真假。几秒钟后,他大概觉得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的我根本无处可逃,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指向港口旁边一个看起来极其简陋肮脏的公共厕所:“快点!别磨蹭!”
“好……好!”我如蒙大赦,捂着肚子,低着头,快步朝那个厕所走去。一钻进那扇锈迹斑斑、散发着恶臭的铁门,我立刻像离弦的箭一样,穿过肮脏昏暗的厕所内部,猛地推开后门——一条堆满垃圾的狭窄后巷!
我拔腿就跑!用尽毕生的力气狂奔!顾不上方向,顾不上脚下硌人的碎石和垃圾,甚至跑丢了一只鞋也浑然不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大使馆!那面红色的旗帜!
灼热的阳光炙烤着皮肤,汗水瞬间浸湿了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陌生的街道,周围全是肤色黝黑、眼神各异的人群,听不懂的方言像噪音一样冲击着耳膜。恐惧像冰冷的鞭子抽打着我,我不敢回头,拼命向前冲!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终于,那栋熟悉的建筑出现在视野前方!那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在非洲炽烈的阳光下,猎猎飞扬!
“救命!救命啊!”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用中文嘶声哭喊着,踉踉跄跄地冲向大使馆那戒备森严、却在我眼中如同天堂入口般的铁门。门口的警卫被我的样子惊动,迅速上前询问。当听到我用中文清晰地喊出“救命”时,他们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而关切。
“请跟我来!”一名警卫迅速搀扶住摇摇欲坠的我,另一名警卫通过对讲机快速汇报。我被带进使馆大门,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瞬间包裹了我,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我被带到一间干净明亮的会客室。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很快放在我面前。一位四十多岁、气质温婉干练的女外交官坐在我对面,她胸前的工作牌上写着“张静”。她的眼神温和而充满力量,像能穿透人心。
“孩子,别怕。到了这里,就安全了。慢慢说,发生了什么?”张静的声音平和而坚定,带着一种天然的安抚力量。
在这样安全的环境下,面对同胞关切的目光,连日来积压的恐惧、屈辱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语无伦次,痛哭流涕,将尼奥在国内对我的骚扰、侵犯、威胁,罗志的冷漠,以及姐姐宁晴的失联,断断续续却毫无保留地倾吐出来。说到浴室里那噩梦般的一幕和船上的屈辱时,我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张静静静地听着,表情越来越凝重。她轻轻握住我冰冷颤抖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有力。“孩子,你受苦了。”她沉声说,“关于你姐姐宁晴……我在这里工作七年了,她的名字,在几内亚的华人圈甚至本地商圈,都非常响亮。她的创业故事,几乎是传奇。”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张静话锋一转,眉头紧锁,“就在大约一个月前,宁晴突然失去了所有音讯。她的公司还在运转,但都是由职业经理人在打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当时大家以为她可能回国或者去了其他国家处理业务,但现在结合你的遭遇……”她没有再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凝重说明了一切。
一个月前!那正是我和姐姐最后一次通电话的时间!电话里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难道姐姐的失踪,和那个男人有关?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张阿姨……”我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我姐姐她……”
“别慌,小怡。”张静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眼神沉稳而坚定,“我已经派人去你姐姐的公司了解情况了。大使馆会保护你的安全,也会尽全力帮你找到姐姐。你安心在这里休息。”她随即安排工作人员带我去使馆内部的休息室。
就在我惊魂未定地待在休息室时,罗志的电话打到了使馆前台,很快被转接了进来。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焦急:“小怡!你吓死我了!怎么跑到大使馆去了?尼奥说你上完厕所就不见了!你现在怎么样?”
“罗志!”听到他的声音,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尼奥他……”
“小怡,你先冷静!”罗志打断我,语气急促,“听着,尼奥那家伙不见了!我回港口找了一圈都没人影!我怀疑他是不是卷了什么东西跑了,或者惹了什么麻烦!你待在大使馆也好,那里安全!”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另外,关于你姐姐……我刚才托这边的商业伙伴打听了一下,情况不太好。宁晴……确实失踪一个多月了,公司现在乱成一团,说法很多。小怡,你……要有心理准备。”
尽管心里早有预感,但亲耳从罗志口中确认姐姐失踪的消息,还是像一记重锤砸在心上。巨大的悲伤和恐慌瞬间将我淹没,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不过你放心!”罗志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大使馆力量有限,我在这边有些关系网,我会动用一切资源帮你找姐姐!你等我消息!记住,保持联系!”
通话结束后不久,张静走了进来,表情有些沉重。她告诉我,使馆工作人员去了宁晴的公司,但管理层和员工都表示不清楚宁晴的下落,她消失得非常突然,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留下任何指示。
姐姐真的如同人间蒸发了。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夜幕降临,使馆区显得格外安静。张静亲自将我送到使馆内部一个干净整洁的小房间,又递给我一部小巧的黑色卫星电话。
“小怡,这个你拿着。”张静的神情异常郑重,“这是罗志先生刚才托人送来的,说是方便你和他联系。卫星电话,信号覆盖广,在几内亚这种通讯基础设施差的地方很实用。”
我接过那部沉甸甸的电话,心里涌起一丝暖意。罗志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这个……
“不过,”张静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着我,声音压得很低,“这东西非常昂贵,而且……操作特殊。你一定要贴身保管好,寸步不离。”她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里蕴含着深意,“记住,关键时刻,它能救命。”
张静那郑重其事的叮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漾开一圈不安的涟漪。我摩挲着手中沉甸甸的卫星电话,罗志关切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那丝不安又被压了下去。他总归是为了我好。
使馆提供的房间小而整洁,床铺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极度疲惫的身体叫嚣着休息,但一闭上眼睛,尼奥狰狞的面孔、罗志模糊的态度、姐姐下落不明的阴影……便如同鬼魅般纠缠不休。我蜷缩在薄毯下,手里紧紧攥着那部卫星电话,仿佛它是连接外部世界唯一的绳索,也是张静口中那个神秘的“救命稻草”。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混沌的边缘挣扎。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枕边的卫星电话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刺眼的白光!
我一个激灵,猛地坐起,心脏狂跳不止。屏幕上闪烁的,赫然是罗志的名字!
“喂?罗志?”我急切地接通,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希冀。
“小怡!”罗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海边,夹杂着风声和海浪声,他的语气异常急促,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和……紧迫感?“快!快下来!我找到你姐姐了!就在附近!快!”
“真的?!”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散了所有睡意和疑虑,血液都涌上了头顶!姐姐!找到姐姐了!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在哪里?我马上下来!”
“我就在大使馆后面,隔一条街,那家亮着灯的‘星光’便利店门口!快!情况不太好,我怕她撑不住!”罗志语速飞快,背景的风声似乎更大了。
“等我!我马上到!”我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跳下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找到姐姐了!终于找到了!巨大的喜悦和担忧让我浑身都在发抖。我一把抓起卫星电话,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我急促的脚步声在回荡。我像一阵风般冲下楼梯,冲出使馆侧门,一头扎进了浓稠的非洲夜色里。
大使馆后面是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路灯昏暗,间隔很远。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对面那家“星光”便利店的招牌散发着惨白的光芒,像黑暗海洋中一座孤零零的灯塔。便利店门口空荡荡的,并没有罗志的身影。
一股强烈的不安猛地攫住了我!我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就在这时,便利店旁边一条更加幽深、堆满废弃纸箱的狭窄巷弄里,一个巨大而熟悉的身影,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魔神,缓缓踱了出来,彻底暴露在便利店招牌的惨白灯光下。
尼奥!
他脸上挂着狩猎成功的狞笑,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绿的光,死死地锁定了我!他怎么会在这里?罗志呢?巨大的恐惧像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跑!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我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大使馆的方向狂奔!
“想跑?小美人!”尼奥粗嘎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般迅速逼近!
“救命!救命啊——!”我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凄厉。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一股浓烈刺鼻的异香猛地从身后袭来!一块带着湿气的厚布死死捂住了我的口鼻!是乙醚!我的挣扎瞬间变得无力,视线迅速模糊、旋转,最后看到的,是尼奥那张近在咫尺的、扭曲而得意的大脸,以及他身后幽深巷弄里,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刺骨的冰冷和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恶臭将我强行从昏迷中拽醒。头痛欲裂,像是被无数根钢针反复穿刺。我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黑暗。缓了好几秒,眼前的景象才渐渐清晰。
这是一个极其阴暗潮湿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腐烂的鱼虾味,还有一种……像是排泄物和血腥混合的、难以形容的恶臭。冰冷的岩石地面硌得我生疼。我试图动一下,才发现双手双脚都被粗糙的麻绳死死捆住,勒进了皮肉里,动弹不得。
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这是哪里?山洞?地牢?
“唔……呃……”一阵极其微弱、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声从不远处传来。
我猛地扭头看去。借着洞口方向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似乎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看到洞穴深处,靠近岩壁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瘦弱不堪的身影。那人衣衫褴褛,几乎成了布条,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和污垢,凝固的血痂黑乎乎的粘在身上。她头发板结油腻,胡乱地贴在脸上,精神萎靡,眼神空洞失焦,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
然而,那张脸……那张即使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被污垢覆盖,也依旧能辨认出轮廓的脸……
“姐——!”我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了调!是宁晴!我的姐姐宁晴!那个曾经光彩照人、不可一世的顶级富婆,此刻竟然如同最卑贱的乞丐,奄奄一息地蜷缩在这地狱般的洞穴里!
宁晴似乎被我的叫声惊醒,她茫然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努力聚焦。当她看清是我时,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那是绝望中看到一丝微光的激动!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干裂起皮的嘴唇艰难地张开,似乎想呼喊我的名字,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啊啊……呜呜……”的、破碎而嘶哑的气音!
她的舌头……!我如遭雷击,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将我撕裂!他们割了她的舌头!他们让她永远不能说话了!
“姐!”我哭喊着,拼命挣扎着想向她挪去,粗糙的麻绳却更深地勒进皮肉,带来钻心的疼痛。
“哈哈哈哈!”一阵粗嘎得意的大笑在洞穴深处响起,像夜枭的啼鸣,令人毛骨悚然。
火光亮起。一盏破旧的煤油灯被点燃,昏黄摇曳的光线勉强驱散了洞穴入口附近的一小片黑暗,却将更深的阴影投射在岩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灯光映照出几张黝黑的面孔,都是当地人的模样,眼神麻木或带着贪婪。为首者,正是如同魔神般高大的尼奥!
他狞笑着,几步走到角落,一把揪住宁晴油腻板结的头发,像拖拽一件破败的垃圾,粗暴地将她拖到我面前,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看看!”尼奥的声音充满了残忍的快意,他粗壮的手指指向我,又指向地上痛苦蜷缩、发出微弱呜咽的宁晴,“你们这对姐妹花!现在都落到我手里了!”他俯下身,肥厚的手掌用力拍打着宁晴毫无血色的脸颊,发出啪啪的脆响,宁晴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瑟缩着。“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的专属母狗!明白吗?我的财产!”
说着,他竟当着我的面,在周围那些黑人麻木或戏谑的目光注视下,开始粗暴地撕扯宁晴身上仅存的破烂布条!意图不言而喻!
“住手!**!你这个**!放开我姐姐!”我目眦欲裂,疯狂地挣扎嘶吼,屈辱和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污垢肆意流淌。
尼奥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转过头,那张在煤油灯下显得格外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夸张的、仿佛听到了天大笑话的表情。“哦?”他拖长了音调,目光越过我,看向洞穴更深处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地方,“罗志!你听到没有?你亲爱的女朋友说……我不会有好下场呢?”
阴影里,一个穿着卡其色工装裤、戴着金丝眼镜的熟悉身影,缓缓地、闲庭信步般地踱了出来。是罗志!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和……淡淡的厌恶。他走到尼奥身边,冷漠地看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绝望挣扎的我。
“罗志!”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一丝残存的希望而尖锐变调,“你是来救我们的对不对?你是来救姐姐的对不对?你快说话啊!是不是?快抓住这个**!”我语无伦次地喊着,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渴望从中看到一丝熟悉的情意或正义。
罗志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他薄薄的嘴唇缓缓向上勾起,露出一个极其残忍而冰冷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赤裸裸的嘲弄。
“当然……”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我眼中瞬间燃起的希望之光,然后,用清晰而冷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将其彻底碾碎,“不是。”
这三个字,如同三把烧红的钢刀,狠狠捅进了我的心脏!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
“我在乎的,只有钱。”罗志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却带着彻骨的寒意。他转向尼奥,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一笔寻常的生意,“尼奥,按我们当初说好的,人归你,钱归我。宁晴在几内亚的所有产业,包括瑞士银行那笔秘密存款……现在,都是我的了。”
“当然没问题!我的老同学!”尼奥哈哈大笑起来,粗壮的手臂用力拍了拍罗志的肩膀,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庆祝一场完美的合作。“我们可是认识了十年的铁哥们儿啊!这点信任还没有?”
十……十年?!老同学?!
我的大脑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弹,轰然炸响!碎片横飞!所有过往的片段——罗志与尼奥之间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眼神交流,罗志对尼奥某些过分行为的“宽容”,他总能在尼奥骚扰后“恰到好处”地出现……一切的一切,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窒息、毛骨悚然的真相!
巨大的背叛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在我胸腔里爆发!我死死地盯着罗志那张曾经让我无比迷恋、此刻却无比扭曲和丑陋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血淋淋的心口抠出来的:“你……你一直在骗我?!从开始……就是骗局?!”
“是你太蠢了。”罗志怜悯地看着我,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肮脏的蝼蚁,“不过,正是因为你和你姐姐都这么蠢,我的计划才能进行得如此完美。”他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胜利者的得意。
他开始用一种缓慢而清晰的语调,像解剖尸体般,冷酷地讲述着他们精心编织的陷阱。
最初的目标,只是我们这对容貌出众的双胞胎姐妹。尼奥负责用异域风情和野性魅力征服叛逆张扬的宁晴,而他罗志,则负责用温文尔雅、体贴可靠的假象俘获我这个“乖乖女”的心。一个要人,一个要钱。
计划的开局异常顺利。尼奥轻易地拿下了渴望刺激和认同的宁晴。然而,随着宁晴在几内亚展现出惊人的商业才华,财富如同滚雪球般积累,罗志的心态失衡了。他不满足于仅仅“得到”我。
“凭什么?”罗志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贪婪和嫉妒的毒火,“她宁晴一个靠男人上位的女人,凭什么拥有那么多?而我,却要守着你这个……”他轻蔑地扫了我一眼,“……乏味的女人?”
于是,计划升级。变成了“钱人两得”。他利用宁晴对他的信任和感情,暗中转移资产,并和尼奥密谋,最终将宁晴控制、折磨、致残,让她彻底失去反抗和沟通的能力。而我,则成为他们计划中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将我诱骗至几内亚,彻底沦为尼奥的玩物和禁脔,永无翻身之日。
“别墅那一晚,”罗志的声音冰冷,毫无波澜,“是我暗示尼奥时机成熟的。你闯进大使馆,确实是个意外,不过……”他冷笑一声,目光落在我手中紧紧攥着的卫星电话上,“……也多亏了你够傻,够信任我,这部装了定位芯片的‘救命稻草’,才能把你从大使馆的龟壳里钓出来,最终送到这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冰凌,将我的心刺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原来所有的温柔体贴,所有的山盟海誓,都是精心设计的谎言!我不过是他和尼奥砧板上的一块肉!巨大的痛苦和绝望让我浑身冰冷,连愤怒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瘫软在地,目光空洞地看着地上同样绝望呜咽的姐姐,世界一片灰暗。
“好了,”罗志似乎厌倦了这场单方面的宣判,他转向尼奥,语气恢复了那种谈论生意的冷漠,“让她也永远闭嘴吧。这样更保险,一辈子都跑不掉。”他从工装裤的口袋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刃口带着锯齿的丛林匕首,随意地递向尼奥,“这种事,适合你干。我怕脏了我的手。”
尼奥嘿嘿一笑,眼中闪烁着残忍兴奋的光芒,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那把匕首。冰冷的金属在煤油灯下反射着幽冷的光。他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像屠夫走向待宰的羔羊,一步步朝我逼近,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宁晴在我身边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呜咽,徒劳地用被捆住的身体撞向我,想替我阻挡。
尼奥举起了匕首,那锋利的寒芒对准了我的脸。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撕心裂肺的剧痛降临,等待着永恒的黑暗吞噬一切……
“砰——!”
一声清脆、震耳欲聋的枪响,如同惊雷般在封闭的洞穴中骤然炸开!声音在岩壁上猛烈撞击、回荡!
“呃啊——!”紧接着是尼奥那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惨嚎!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我猛地睁开眼!
只见尼奥握刀的右手手腕处,赫然爆开一团刺目的血花!那把丛林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尼奥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腕,痛苦地蜷缩倒地,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谁?!”罗志脸上的得意和冷酷瞬间凝固,被巨大的惊骇取代!他猛地转身,手迅速摸向腰间!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话语,而是几道刺眼雪亮的光柱,如同审判之剑,猛地从洞穴入口处照射进来!瞬间将洞穴深处的黑暗和罪恶照得无所遁形!
“放下武器!全部不许动!”一声威严的、用当地语言和中文重复的厉喝响起!
光柱之中,人影晃动!数名全副武装、身穿几内亚军服、手持自动步枪的士兵如同神兵天降,瞬间冲入洞穴,冰冷的枪口精准地指向洞内每一个惊慌失措的黑人,以及正欲拔枪的罗志!士兵们动作迅猛,训练有素,瞬间控制住了场面。
紧接着,一个熟悉而沉稳的身影在士兵的护卫下,快步走入光柱的中心。是张静!她脸色凝重,目光如炬,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蜷缩在地上的我和宁晴。
“孩子!坚持住!”张静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
洞内瞬间陷入一片混乱!被枪指着的当地黑人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扔掉手中的棍棒,抱着头蹲在地上。罗志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绝望,他刚拔出腰间的手枪,就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士兵狠狠扑倒在地,枪被瞬间缴械,双臂被死死反扭到背后!他徒劳地挣扎着,发出不甘的嘶吼:“不可能!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尼奥还在地上捂着手腕打滚哀嚎,也被士兵粗暴地拖起来,用枪托狠狠砸在膝弯,迫使他跪倒在地,双手被粗粝的塑料扎带死死捆住。
“张阿姨!”巨大的劫后余生感让我瞬间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张静快步走到我和宁晴身边,蹲下身,迅速检查我们的状况。当她看到宁晴口中凝固的血污和无法言语的痛苦模样时,眼中闪过一丝痛心和愤怒。她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地盖在衣不蔽体、瑟瑟发抖的宁晴身上,然后用力握住了我冰凉颤抖的手。
“别怕,孩子,安全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多亏了它。”她的目光落在我一直死死攥在手里的那部卫星电话上,“罗志送来的‘礼物’,里面不仅有定位芯片,还有我们加装的紧急信号发射器。他自以为聪明的每一步,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从他联系本地势力寻找宁晴的‘藏匿点’开始,我们就锁定了这里。”
原来如此!张静那郑重的叮嘱,那意味深长的“救命稻草”……原来她早已洞悉了一切!巨大的感激和后怕让我泣不成声。
士兵们迅速清理现场,将面如死灰、仍在喃喃自语“不可能”的罗志,以及手腕血流不止、眼神怨毒的尼奥,连同其他几名黑人同伙,粗暴地押了出去。洞穴外,隐约传来警笛的呼啸声。
张静小心地将虚弱的宁晴扶抱起来,又用力将我搀起。她看着我们姐妹,目光沉痛而坚定:“走,孩子们,我们回家。”
阳光穿透病房洁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淡淡气味。病床上,宁晴依旧虚弱,但眼神已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空洞。她身上的伤口被仔细处理包扎过,虽然舌头无法恢复,但她紧紧握着我的手,传递着无声的依靠和劫后余生的复杂心绪。我坐在她床边,身上的擦伤和淤青也在愈合,但心底那道被至亲至信之人亲手撕裂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
张静每天都会抽空来看望我们,带来家乡的消息和案件的最新进展。罗志和尼奥,以及他们在几内亚的帮凶,被正式移交给两国警方。铁证如山——绑架、酷刑、性侵、蓄意伤害、巨额商业诈骗……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很可能是漫长的、甚至终身的监禁。
“他们的后半生,将在监狱里好好‘反省’了。”张静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回国的日子终于来临。当飞机巨大的引擎轰鸣着冲上云霄,透过舷窗,科纳里克杂乱的城市轮廓和那片蔚蓝却暗藏凶险的海域渐渐缩小、远去,我紧紧握住身边宁晴冰凉的手。她靠在我的肩膀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身体仍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十几个小时的漫长航程后,飞机平稳地降落在熟悉的国际机场。舱门打开,熟悉的、带着家乡湿润气息的空气涌入鼻腔。我和姐姐互相搀扶着,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下舷梯。
航站楼明亮的出口处,两个身影在接机的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也格外……苍老。是我的父母。他们互相搀扶着,背脊佝偻得比记忆中更加厉害,白发似乎一夜之间爬满了鬓角。父亲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睛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当看到我们姐妹的身影时,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母亲早已泪流满面,她挣脱开父亲的手,踉跄着朝我们扑了过来!
“晴晴!怡怡!我的孩子啊——!”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穿透了机场的喧嚣,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悲痛和狂喜。
她张开双臂,像护雏的母鸟,将我和姐姐宁晴紧紧、紧紧地搂进怀里!那怀抱是如此用力,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却又如此温暖,仿佛能驱散骨髓深处的寒意。父亲也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快步上前,布满老年斑的大手颤抖着,一遍遍抚摸着我和姐姐的头发、脸颊,老泪纵横,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父亲反复念叨着,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
宁晴的身体在母亲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她无法言语,只能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般的呜咽,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母亲的肩头。那泪水里,是滔天的悔恨,是劫后余生的后怕,更是对父母这份毫无保留、跨越了所有隔阂与伤害的深沉之爱的无尽痛悔。她死死地回抱着母亲,仿佛要将自己重新嵌入母亲的生命里。
我靠在父亲宽厚却已不再坚实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泪水同样模糊了视线。视线越过父亲花白的头发,我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一直默默守护着我们的张静。她对我们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欣慰而鼓励的笑容,然后悄然转身,身影汇入了机场的人流。
咸涩的海风从机场敞开的巨大门洞吹拂进来,带着熟悉的、属于家乡的气息。母亲抱着姐姐,父亲抱着我,我们一家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仿佛要将这两年分离的时光、经历的所有苦难和不堪,都在这无声的拥抱中融化。
宁晴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望向父母刻满风霜和担忧的脸庞,那双曾经写满叛逆和倔强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悔和无声的哀求。她颤抖着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用眼神诉说那无法言说的千言万语:对不起……我错了……真的错了……
父亲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带着万钧的沉重和失而复得的珍重,一遍遍、无比轻柔地抚过宁晴凌乱的发顶。那粗糙的掌心传来的温度,胜过千言万语。
我紧紧依偎在父母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姐姐在我身边无声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所有的噩梦、背叛、深渊般的恐惧,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坚实而温暖的港湾隔绝在外。
“姐,”我侧过头,脸颊贴着姐姐冰冷的脸颊,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劫后重生的力量,穿透了海风的呜咽和机场的喧嚣,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回家吧。”
宁晴的呜咽声猛地一滞,随即,她更紧地抱住了母亲,将脸深深埋进母亲的颈窝,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