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深处,童林的生命烛火在阴风中剧烈摇曳。他被从冰冷的石柱上解下,随意丢弃在铺满霉烂稻草的石板地上。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鞭痕交错纵横,烙铁留下的焦黑烙印狰狞可怖,尤其是那十根手指,指甲盖几乎被竹签整个撬翻,血肉模糊地与指骨粘连着,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引着深入骨髓的剧痛。脓血混着污秽的泥水,在他身下缓慢地洇开一小片暗红。
冰冷的石板贪婪地吮吸着他残存的体温。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撕裂的疼痛间浮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灼烧着破碎的喉咙。“账簿…兄弟们…”嘶哑无声的呓语在心底一遍遍回响,那是支撑他尚未彻底崩断的唯一信念。
铁窗微光,亲王踏血
突然,甬道尽头传来沉重铁门铰链被强行拉扯的刺耳锐响!
“哐当——!”
紧接着是密集、急促、不同于往日番子们慵懒散漫的脚步声!皮靴踏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整齐而压迫的共鸣,由远及近,铿锵有力。
牢房内的微弱火光骤然被一片更明亮、更威严的光源所覆盖!十几盏制作精良、琉璃罩面的气死风灯,将狭窄污秽的甬道照得亮如白昼,瞬间驱散了盘踞此地经年的黑暗和腥臭。灯影摇曳中,一道修长挺拔、身着石青色四爪亲王龙纹常服的身影,在众多身穿黄马褂、腰佩宝刀、眼神锐利如鹰的大内侍卫簇拥下,如同劈开阴霾的利剑,出现在童林牢房门口那粗如儿臂的铁栅栏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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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正是圣祖皇帝第四子——雍亲王胤禛!
他那张素来以冷峻深沉著称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薄霜。平日里如同幽潭般深邃难测的眼眸,在扫过牢房内景象的刹那,清晰地掠过一丝强烈的震惊与压抑不住的愤怒!
雍亲王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牢牢钉在童林惨不忍睹的躯体上。每一道伤口,每一片淤紫,每一处折断指甲下裸露的嫩肉,都在平静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超乎想象的残酷。他身后的侍卫们,即便是久经沙场、见惯血腥的悍勇之士,在看到童林的惨状时,也不由得瞳孔收缩,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握紧了腰间的刀柄,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整个诏狱的空气,仿佛都因这位龙子凤孙的降临和他的震怒而凝固了!
皮绍棠那张惨白的脸,此刻比死人还要难看,豆大的汗珠瞬间浸透了他的鬓角,肥胖的身躯筛糠般抖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尖细的嗓音扭曲变形:“奴才…奴才叩见雍亲王!王爷万福金…万福金安!奴才…奴才奉旨审案,这刁民童林…拒不交待同党藏匿叛逆账册之地,奴才…奴才也是无奈才用了些手段…这都是公孙督主的钧令啊王爷!”
雍亲王甚至没有低头看脚下这摊烂泥一眼。他那冰冷如刀锋的目光,缓缓扫过刑架上那些沾满黑褐色血垢、形态各异的恐怖刑具,最后停留在墙角那个还在冒着丝丝青烟、烙铁通红的炭盆上。
“手段?”雍亲王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穿透皮绍棠的耳膜,扎进他恐惧的灵魂深处,“皮绍棠,你倒给本王说说,我大清煌煌律例,哪一条准你用这等挫骨扬灰的‘手段’来审问一个尚未定罪的嫌犯?嗯?”
他猛地向前一步,镶着金丝云纹的亲王皂靴几乎踏在皮绍棠匍匐在地的手指上。
“是太祖《大诰》?还是《大清律例》刑部卷?!或者…”胤禛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牢房,“是你侍奉的‘主子’公孙良,私下给你立了王法?!!”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糊涂!求王爷开恩!饶奴才一条狗命啊!”皮绍棠魂飞魄散,只剩下磕头如捣蒜,额头重重撞击在冰冷肮脏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绝望的咚咚声,殷红的血迹立刻染红了地面。
“开恩?”雍亲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放心,你的命,自有国法来断。来人!”
“嗻!”四名如狼似虎的大内侍卫轰然应诺。
“给本王拿下!锁了!没本王的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违者,格杀勿论!”
“嗻!”侍卫们动作迅猛如电,铁钳般的大手瞬间将瘫软如泥的皮绍棠架起,沉重的铁链哗啦作响,眨眼间便将其捆成了待宰的粽子。
雍亲王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地上那具残破的躯体,眼神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诏狱中污浊的空气都压入肺腑,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童林…还能听见本王说话吗?”
地上的手指似乎极其微弱地…痉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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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亲王眼中锐芒一闪,立刻沉声下令:“传太医!用最好的药!务必保住他的性命!找干净的棉被来,轻一点抬出去!再派人速去童府,接他夫人前来照料!”
太监总管高勿庸弓着腰,疾步上前,用几乎只有雍亲王能听到的声音急促低语:“王爷!宫里有变!皇上震怒!八爷、九爷、十四爷他们都到了!公孙良在皇上面前反咬一口,污蔑王爷您…您私通江湖匪类,‘劫法场’、‘围攻内臣别院’意图不轨!皇上急召您…即刻…即刻上乾清宫奏对!迟恐生变啊!”
雍亲王闻言,面色丝毫不变,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中,寒光暴涨!他看了一眼地上气息微弱的童林,又望向诏狱外那被高墙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猛地一拂袖袍!
“备轿!进宫!”
“这金銮殿,本王今日倒要看看,它究竟是姓爱新觉罗,还是姓——公!孙!”
金銮舌战,铁证惊雷
乾清宫。
金砖墁地,蟠龙绕柱。往日庄严肃穆的朝堂,此刻却弥漫着无形的硝烟。龙椅之上,康熙皇帝面色阴沉如水,眼中蕴含着雷霆风暴。两侧,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䄉、十四阿哥胤禵等皇子肃立,目光闪烁不定,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暗流。百官屏息垂首,无人敢在这山雨欲来的时刻发出半点声响。
大太监总管公孙良,身着象征内廷最高权势的蟒袍,立于丹陛之下,面色悲愤,声音尖锐刺耳,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直指雍亲王:
“皇上!雍亲王素来行事峻刻可疑!此次竟公然纵容甚至指使江湖亡命之徒,悍然冲击东厂要员别院,杀伤朝廷官弁数十人!形同谋逆!此其一也!”
“其二,那匪首童林,身负漕银重案,勾结海盗,证据确凿!雍亲王不仅不避嫌,反而亲自带人强闯诏狱,擅释钦犯,殴打奉旨办差太监皮绍棠!此举视君父谕旨为何物?!视朝廷法度为何物?!”
“其三!”公孙良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得意光芒,声音拔得更高,“据可靠密报,雍亲王与这些江湖匪类早有勾连!其门下走狗年羹尧、戴铎等人,多与地方绿林不清不楚!此次所谓‘救童林’,不过是其结党营私、培植江湖势力、图谋不轨的冰山一角!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皇上!恳请皇上即刻下旨,严惩雍亲王,捉拿童林一干逆党,以正国法,以安社稷!”
八阿哥胤禩适时地站出一步,面容沉痛,语调却是恰到好处的“忧国忧民”:“皇阿玛!四哥所为,儿臣亦是震惊痛心!即便童林或有冤屈,也当由法司明正典刑!四哥身为亲王,更应恪守臣节,焉能知法犯法,行此狂悖之举?此风若长,国将不国啊!儿臣恳请皇阿玛圣裁!”九阿哥、十阿哥等人亦纷纷附和,一时间,矛头尽指雍亲王,大有黑云压城、乾坤颠倒之势!
康熙皇帝的目光,如同沉重的磨盘,缓缓压在一直沉默伫立的雍亲王身上,声音带着帝王的愤怒与深深的疲惫:“胤禛!你有何话说?!”
满朝目光,聚焦于雍亲王一身!
胤禛深吸一口气,无视那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或担忧、或幸灾、或嘲弄的目光,稳步出班,撩袍跪倒于冰冷的金砖之上。他没有立刻反驳,反而叩首,声音清晰而稳定:
“儿臣胤禛,叩见皇阿玛!启禀皇阿玛,儿臣今日闯诏狱,举动的确莽撞,惊扰圣躬,有违臣道,甘领皇阿玛任何责罚!”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连八阿哥胤禩眼中都闪过一丝错愕。
胤禛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平静海面下骤然掀起的怒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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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儿臣斗胆请问皇阿玛,请问满朝诸公!若非亲眼目睹诏狱之中那惨绝人寰、灭绝人性的景象,若非亲见忠义之士被酷吏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儿臣又何至于此?!”
他猛地抬头,那素来清冷的眼眸此刻燃烧着沸腾的怒火,直射公孙良!
“公孙公公口口声声说童林勾结海盗,证据确凿!那好!儿臣今日,就当着皇阿玛的面,当着列祖列宗,当着这煌煌日月!把此案所有的‘证据’、所有的‘真相’、所有的魑魅魍魉——统统撕开!”
“高勿庸!”雍亲王一声断喝!
“奴才在!”侍立一旁的高勿庸立刻躬身。
“将东西呈上来!一件一件,给皇阿玛和列位大人看个清楚明白!”
“嗻!”
第一证:血账惊魂!
高勿庸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紫檀托盘,上面赫然是——一本染满暗褐色血迹、边缘被火燎得焦黑卷曲的账簿!正是昨夜张方等人拼死夺回、洪玉耳冒死送入王府的半册富昌号漕运暗账!
“启奏皇上!”雍亲王声音洪亮,响彻大殿,“此乃昨夜西城血战,童林结义兄弟以命相搏,从东厂爪牙‘鬼手’朱七手中夺回的富昌号漕运私账残册!”
他手指账簿上清晰的漕运船旗标记和几笔触目惊心的记录:
“诸位请看!此账清晰记载,去年六月,‘蓬莱岛贡品’三船,由富昌号经通州转运!标注为‘海砂’!海砂何价?竟需白银三万两转运费?!更骇人听闻的是,此三船‘海砂’最终目的地,并非内务府库!而是——南城‘积善堂’!可笑!公孙督主,您掌管内廷多年,可曾听说过内务府采买过蓬莱岛的‘海砂’?!这三万两银子,买的是什么砂?难道是金沙不成?!这三船所谓的‘贡品’,究竟进了谁的私库?!”
公孙良脸色瞬间煞白!
第二证:毒伤铁证!
高勿庸捧上第二个托盘,里面是几支形状奇特、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毒蒺藜,旁边还有一张按着手印、墨迹未干的证词!
“此乃川西唐门独门暗器‘透骨青’!”雍亲王拿起一支毒蒺藜,展示给朝臣,“唐门已遣人辨认,并出具证言!童林被押解入京当晚,在通州驿站遇袭,所中暗器,正是此物!唐门长老亲验童林身上残留毒伤,确认无疑!袭击者,乃东厂番子伪装的山匪!其目的,就是杀人灭口,阻止童林进京!若非童林武功卓绝,早已命丧黄泉!敢问公孙督主,您处心积虑要杀的,究竟是勾结海盗的‘钦犯’,还是掌握了您滔天罪证的——眼中钉?!”
八阿哥胤禩的脸色也变了!
第三证:人证如山!
不待众人喘息,高勿庸引上一人!此人穿着低级太监服饰,浑身抖如筛糠,正是昨夜雍亲王雷霆行动中,在皮绍棠别院当场拿获、负责看守账簿的心腹小太监!
“奴才…奴才小顺子…叩…叩见皇上!万…万岁爷!”小太监吓得魂不附体,叩头不止。
“小顺子!抬起头!把你昨夜在堂下,对本王交代的话,当着皇上的面,再清清楚楚地说一遍!皮绍棠让你们看守的账簿藏在何处?都有谁接触过?‘蓬莱岛’的‘货’最终都送到了哪里?若有半句虚言,诛灭九族!”雍亲王的声音冷酷如铁。
“奴才说…奴才全说!”小太监涕泪横流,“账…账簿就藏在别院西厢房夹墙暗格里!是…是皮公公亲自藏的!除了朱七爷,就…就是公孙督主身边的大管家杜公公…每个月…每月都要来抄录一次副本…那些从蓬莱岛运来的箱子…根…根本不是什么贡品!里面…里面都是金沙!西洋火器!还有…还有账册上写的‘南洋奇香’!其实…其实都是用来炼制五石散的原料!都…都悄悄运进了…运进了九爷在西郊的‘倦勤斋’…还有…还有八爷在通州的‘揽春园’私库!奴才不敢撒谎!奴才不敢啊!”
“轰——!”
整个乾清宫如同被投入了一颗万斤巨石!
九阿哥胤禟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八阿哥胤禩身体猛地一晃,脸上那温文尔雅的面具寸寸龟裂,只剩下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血口喷人!阉奴安敢诬陷皇子!皇阿玛!此乃构陷!构陷!”胤禟猛地跳出来,指着小太监嘶声咆哮,声音都变了调!
“皇阿玛!儿臣冤枉!儿臣对此事毫不知情!定是这狗奴才受人指使,栽赃陷害!”胤禩也急急跪倒,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康熙皇帝端坐龙椅之上,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的表情已不能用阴沉来形容。那是山崩海啸前的死寂,是极度震惊后冻结的寒冰!他死死盯着下面跪着的八阿哥、九阿哥,又缓缓移向面无人色、身体微微颤抖的公孙良,最后,目光落在了挺身跪在御前、神色凛然无畏的雍亲王胤禛身上。整个乾清宫,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彻底冻结,只剩下众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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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冤昭雪,人心如秤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乾清宫!
康熙皇帝的目光,如同两座沉重的冰山,缓缓扫过面无人色的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最后死死钉在抖如筛糠、几乎瘫软在地的公孙良身上。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恐惧和山雨欲来的恐怖威压。
突然!
“啪!”
一声脆响!康熙皇帝龙案上那方价值连城的九龙端砚,被他枯瘦而蕴含无边怒火的手掌狠狠拍碎!墨汁混合着玉石的碎屑,如同黑色的血,溅满了明黄色的御案!
“好!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好一个兄友弟恭的皇子!”康熙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像万年寒冰摩擦,带着穿透骨髓的森寒,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上,“勾结海盗!私吞贡赋!炼制禁药!戕害忠良!栽赃嫁祸!朕的脚下,朕的朝堂!你们究竟…还给朕藏了多少惊喜?!!”
“噗通!噗通!”八阿哥、九阿哥再也支撑不住,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连一句完整的分辨都说不出来,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和绝望的呜咽。
“皇…皇上!”公孙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涕泪横流,想要扑上去抱住康熙的腿,“老奴…老奴都是为了…”
“为了朕?!”康熙猛地一脚踹在公孙良胸口!
“呃啊!”公孙良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蟠龙金柱上,口中鲜血狂喷,委顿在地,只剩下抽搐。
“为了你那如同饕餮般填不满的私囊!为了你那双沾满忠良之血的肮脏爪子!!”康熙须发戟张,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滔天怒火和深入骨髓的悲哀!
“来人!!!”
“奴才在!”御前侍卫统领健锐营都统隆科多应声出列,虎目含威。
“即刻将公孙良、皮绍棠、朱七及一干同党,打入天牢!严刑审讯!务必给朕审个水落石出!将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圈禁于宗人府!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九门提督贺兆雄!”
“臣在!”贺兆雄慌忙出列跪倒。
“昨夜西城之事,朕已知原委!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所有参与之人,暂行羁押于你处,详加甄别,确属为救忠良、反抗暴虐者,从轻发落!首要人等,如张方、洪玉耳等,待伤势好转,准其戴罪立功,随童林剿灭海匪余孽,赎其擅动刀兵、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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