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那辆红色法拉利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停在老旧的居民楼下格外扎眼。
郭明轩握紧方向盘，手心里沁出细密的汗珠，后视镜里映出他略显紧张的面容。
西装革履的他与三个月前那个穿着褪色保安制服来相亲的自己判若两人。
三楼那扇熟悉的窗户紧闭着，淡蓝色窗帘在午后的微风中轻轻摆动。
他深吸一口气，想象着苏雨馨看到这一幕时的表情——是惊喜，还是惊吓？
然而最先出现在楼道口的却是张丽蓉那张写满戒备的脸，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跑车。
“开这么好的车来我们这种地方，准是来找麻烦的纨绔子弟。”
这位母亲双臂抱胸站在单元门口，用身体挡住了去路，嘴角挂着显而易见的轻蔑。
郭明轩推开车门的手顿住了，三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想起父亲邓宏远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你要的真心，往往藏在最朴素的外表之下。”
01
郭明轩站在镜子前，仔细整理着那套略显紧绷的保安制服。
领口磨得有些发白，袖口处还有一道不太明显的油渍。
这是他让助理特意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连胸牌都做旧得毫无破绽。
“少爷，董事长在书房等您。”管家在门外轻声提醒，声音里带着欲言又止的迟疑。
他最后看了眼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转身走向二楼书房。
邓宏远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古币。
“想清楚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父亲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郭明轩盯着父亲挺拔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就因为我拒绝了陈叔叔家的女儿，您就要这样考验我的感情观？”
古币在邓宏远指间翻转，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不是考验，是让你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
书桌上的相框里，年轻时的邓宏远搂着妻子笑得灿烂。
那是郭明轩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笑容，在她决定离开这个黄金牢笼之前。
“你母亲说过，真心比财富更难求。”
邓宏远转身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让郭明轩愣住了。
这是父亲第一次主动提起离家出走的母亲。
“我会证明给你看，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只看重钱。”
郭明轩抓起桌上的相亲地址，制服纽扣在动作间绷得更紧了。
邓宏远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轻轻将古币按在红木桌面上。
助理从书房暗门中走出，手里拿着厚厚的文件夹。
“都安排好了，苏雨馨女士确实不知道少爷的真实身份。”
邓宏远的目光落在相框上，良久才开口：“让他们见面吧。”
02
相亲地点选在一家平价咖啡厅，吊扇在头顶吱呀作响。
郭明轩到的时候，苏雨馨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翻阅菜单。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连衣裙，头发简单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你好，我是苏雨馨。”她起身时碰倒了桌上的糖罐，手忙脚乱地收拾。
郭明轩本能地想帮忙，却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动作僵在半空。
“郭明轩。”他简短地自我介绍，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
服务生走过来，目光在郭明轩的制服上停留片刻。
“两位需要点什么？我们店今天有特价套餐。”
苏雨馨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然后将菜单推向郭明轩。
他随意点了杯美式咖啡，注意到她悄悄松了口气的表情。
“王阿姨说你在恒隆集团做保安工作？”苏雨馨搅拌着柠檬水里的冰块。
郭明轩点头，事先背好的资料在脑中过了一遍。
“嗯，月薪三千，包吃住。”
窗外忽然下起雨，行人匆匆跑过溅起水花。
苏雨馨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放在桌上，伞柄已经磨得褪色。
“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就多带了把伞。”
她的体贴让郭明轩感到一阵心虚，低头抿了口咖啡。
“做保安挺辛苦的吧？听说要值夜班。”
“还好，习惯了。”郭明轩想起上个月视察分公司时见过的保安队长。
那个中年男人搓着手介绍值班制度的样子此刻格外清晰。
雨越下越大，咖啡厅里只剩下他们这一桌客人。
苏雨馨的手机响起，她看了眼来电显示后直接挂断。
“我妈。”她无奈地笑笑，“她总觉得我会被坏人骗走。”
郭明轩突然很想告诉她真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其实我......”
03
苏雨馨推开家门时，雨后的夕阳正好照进客厅。
张丽蓉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
“怎么样？听说就是个保安？”她语气里的失望显而易见。
苏雨馨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轻轻“嗯”了声。
张丽蓉快步走出来，围裙上沾着酱油渍。
“王阿姨也真是，介绍个保安给我们家雨馨。”
她把锅铲往料理台上一扔，发出刺耳的声响。
“妈，他人挺好的。”苏雨馨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
张丽蓉跟过来，手指点着玻璃窗。
“好能当饭吃？你看看楼下这些为生活奔波的人。”
老式小区的隔音不好，邻居家的炒菜声清晰可闻。
苏雨馨转身看向母亲，眼神平静。
“至少他靠自己双手吃饭，比那些纨绔子弟强。”
张丽蓉像是被戳到痛处，声音骤然拔高。
“你还在想你那个出国留学的初恋？人家现在可是华尔街精英！”
苏雨馨的脸色白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揪住窗帘流苏。
那是她大学时的事，对方确实为了前程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
手机震动起来，郭明轩发来短信询问是否安全到家。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她莫名感到安心。
“我答应和他试试看。”苏雨馨按下发送键，回复了一个笑脸。
张丽蓉夺过手机，看到对话框里的内容后气得发抖。
“你疯了？一个月三千块，连这个小区的房租都不够！”
苏雨馨拿回手机，语气坚定。
“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不是他的工资卡。”
卧室门被轻轻关上，留下张丽蓉独自在客厅生闷气。
窗外华灯初上，这个城市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快。
04
郭明轩推开保安值班室的门，夜班的老李正在泡方便面。
“小郭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老李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狭窄的值班室里弥漫着廉价的烟草味和泡面香气。
郭明轩小心翼翼地避开墙上渗水的地方，在折叠椅上坐下。
“刚和朋友吃完饭。”他说的朋友是苏雨馨。
三个星期来，他们见过六次面，每次都是平价餐厅。
老李呼噜噜吃着面，含糊不清地聊天。
“年轻人多交朋友好，像我们这种守夜的，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墙上挂钟指向十点，郭明轩该接替夜班了。
他换上更破旧的那套制服，开始例行巡逻。
手机震动，苏雨馨发来她在图书馆看书的照片。
“猜猜我在看什么？你上次推荐的《平凡的世界》。”
郭明轩想起自己那个装满绝版书的书房，心里泛起涟漪。
上次他随口提了这本小说，没想到她真的去找来读。
巡逻到地下车库时，一辆保时捷违规停在他的专用车位上。
车主醉醺醺地下车，看到郭明轩后不耐烦地挥手。
“看什么看？穷保安，给我把车停好！”
郭明轩握紧对讲机，指节发白。
若是平时，这个人的公司明天就会失去恒隆集团的所有订单。
但此刻，他只是默默记下车牌号，继续巡逻。
苏雨馨的电话就在这时打进来。
“明天有空吗？我知道有家面馆特别好吃。”
她的声音像清泉，瞬间浇灭了他心头的火气。
挂断电话后，郭明轩站在监控盲区，久久没有动弹。
父亲的短信适时发来：“玩够了吗？”
他删掉短信，抬头看向摄像头闪烁的红点。
05
苏雨馨推开面馆玻璃门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郭明轩已经坐在最里面的位置，面前放着两杯温水。
“你每次都这么早。”她笑着坐下，鼻尖被风吹得微红。
这家面馆藏在巷子深处，老板娘认得苏雨馨。
“还是老规矩？牛肉面加个荷包蛋？”
郭明轩点头，顺手用纸巾擦掉桌角的油渍。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苏雨馨看在眼里，唇角微微上扬。
“我妈最近总给我安排相亲。”她突然开口。
郭明轩夹小菜的手停在半空，醋汁滴落在桌面上。
“对方是个海归，在投行工作。”她继续说着，观察他的反应。
老板娘端来热气腾腾的面条，蒸汽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那你怎么想？”郭明轩的声音有些发紧。
苏雨馨掰开一次性筷子，摩擦掉上面的木刺。
“我说我有男朋友了。”
面条的热气熏得郭明轩眼眶发酸。
他想起昨天父亲助理发来的资料——
张丽蓉背着女儿见了三个相亲对象，都是她精挑细选的“金龟婿”。
“如果你遇到更好的人...”郭明轩话说一半顿住了。
苏雨馨放下筷子，表情认真。
“感情不是买菜，不能光看标价。”
窗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郭明轩认出是父亲派来的人。
他低头吃面，热汤呛进气管，咳得满脸通红。
苏雨馨连忙递纸巾，手忙脚乱地拍他的背。
这个画面被轿车里的人拍下，很快传到邓宏远的手机上。
配文是：“少爷似乎很享受平民恋爱。”
06
邓宏远的办公室在顶层，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全景。
郭明轩站在父亲面前，保安制服还没来得及换下。
“三个月的闹剧该结束了。”邓宏远将一叠照片推过来。
都是他和苏雨馨的日常照——吃路边摊，逛书店，压马路。
最显眼的是昨天在面馆，苏雨馨给他拍背的那张。
“你监视我？”郭明轩的声音冷得像冰。
邓宏远转动老板椅，面向落地窗。
“下个月你就要正式进入集团，没时间玩这种过家家。”
茶几上放着最新财报，恒隆集团的标志烫得刺眼。
郭明轩拿起照片，苏雨馨的笑脸在指尖微微发烫。
“我不是在玩。”
邓宏远突然起身，父子俩第一次靠得这么近。
“那你知道她母亲昨天见了谁吗？”
投影幕布缓缓降下，张丽蓉谄媚的笑容出现在画面上。
她正在高档餐厅里，对面坐着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林氏集团的公子，比你伪装的身份强太多了。”
郭明轩认得那个人，有名的花花公子。
视频里，张丽蓉正殷勤地给对方夹菜，嘴型明显在夸赞。
“雨馨不知道这件事。”郭明轩说得肯定。
邓宏关掉投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所以你要继续骗下去？用保安的身份？”
办公室古董钟敲响整点，震得人心头发颤。
郭明轩转身往外走，手触到门把时突然停住。
“明天我会告诉她真相。”
邓宏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确定这是她想要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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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红灯亮起时，郭明轩的手在方向盘上轻轻摩挲着法拉利的真皮包裹。
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丝绒首饰盒，里面是上个月拍卖会收来的古董胸针。
他特意选了母亲当年最爱的那款鸢尾花造型。
后视镜里，商业区的霓虹灯渐渐被老城区的暖黄路灯取代。
手机屏幕亮起，苏雨馨发来她在楼下等待的照片。
"今天下班早，给你带了糖炒栗子。"
照片里她围着那条他送的羊毛围巾，笑得眉眼弯弯。
郭明轩深吸一口气，回复："马上到，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车轮碾过积水坑，溅起的水花在路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他想起昨天在父亲办公室的对话，指尖微微发凉。
也许父亲说得对，这场考验本身就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但苏雨馨在面馆里说"感情不是买菜"时的眼神那么真诚。
拐进熟悉的巷口时，几个跳皮筋的孩子纷纷停下动作。
红色的跑车与斑驳的墙面形成鲜明对比，像走错片场的演员。
三楼窗户突然打开，苏雨馨探出身朝他挥手。
她今天特意换了新买的连衣裙，发梢还带着刚洗过的湿润。
郭明轩降下车窗，栗子的甜香混着晚风飘进来。
"等我一下，我换个鞋！"她的声音带着雀跃的轻快。
就在这时，单元门的阴影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08
张丽蓉拎着垃圾袋站在楼道口，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跑车。
她今天穿了件褪色的家居服，头发随意挽成髻。
"哟，这是哪家的公子哥走错门了？"
垃圾袋在她手里发出窸窣声响，剩菜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郭明轩推开车门，皮鞋踩在积水洼里溅起细小水花。
"阿姨，我来接雨馨。"
张丽蓉挑眉打量他这身定制西装，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
"现在开豪车诈骗的套路可真多，上周隔壁小区就有个上当的。"
她往前走了两步，用身体挡住单元门禁。
三楼窗户边的苏雨馨似乎察觉到不对，探身往下看。
郭明轩握紧口袋里的首饰盒，棱角硌得掌心发疼。
"我是郭明轩。"
张丽蓉愣了两秒，随即发出尖锐的笑声。
"骗鬼呢？那个穷保安能开这种车？"
她掏出手机对着车牌连拍几张："我这就报警！"
晚归的邻居停下电动车，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苏雨馨从楼道里跑出来，栗子撒了一地。
"妈！你干什么？"
她看见郭明轩的打扮时也愣住了，睫毛轻轻颤动。
张丽蓉一把拉住女儿往身后拽，声音提高了八度。
"这年头骗子都敢上门了！开着租来的车装富二代！"
09
郭明轩低头看了眼滚到脚边的糖炒栗子，突然笑了。
他解锁手机，调出恒隆集团的股权证明页面。
"阿姨，我确实是郭明轩。"
屏幕的冷光映在张丽蓉脸上，她的表情瞬间凝固。
苏雨馨挣脱母亲的手，视线在跑车和郭明轩之间来回移动。
"所以...保安的工作是假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似的。
张丽蓉突然抢过手机，手指发抖地放大屏幕上的照片。
"恒隆集团...你是邓宏远的儿子？"
她的语气从质疑变成惶恐，又带着不可思议的狂喜。
郭明轩弯腰拾起一颗栗子，壳上还留着苏雨馨的体温。
"三个月前父亲让我体验生活，没想到会遇到雨馨。"
邻居的电动车警报突然响起，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空。
张丽蓉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讪笑着上前半步。
"瞧我这眼神，刚才没认出来..."
她伸手想帮郭明轩弹西装上的灰，被他侧身避开。
苏雨馨突然转身往楼道里跑，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雨馨！"郭明轩想追，却被张丽蓉拉住胳膊。
"别急别急，女孩子哄哄就好..."
他甩开她的手，鸢尾花胸针从口袋滑落，掉进积水里。
10
深秋的梧桐叶打着旋落在咖啡馆窗台上。
苏雨馨搅拌着已经凉透的拿铁，奶沫慢慢沉入杯底。
"所以这三个月，你一直在观察普通人的反应？"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眼神却落在窗外。
郭明轩把修补好的胸针推过去，鸢尾花瓣上的水渍依稀可见。
"最初是的，但后来..."
服务生过来续热水，不锈钢壶嘴冒出的白气隔在两人之间。
苏雨馨终于转头看他，眼圈微微发红。
"你知道吗？上周我妈让我去相亲，我说我有男朋友了。"
她的指尖在玻璃杯上划出蜿蜒的水痕。
"当时我想，虽然他只是个保安，但比那些纨绔子弟强一万倍。"
郭明轩想起父亲展示的那段监控视频，喉头发紧。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
苏雨馨突然笑了，眼泪却掉进咖啡杯里。
"其实你父亲找过我，就在开跑车来接我的前一天。"
郭明轩手中的银匙"当啷"一声落在碟子上。
"他说如果你坚持要坦白身份，就说明这场考验成功了。"
雨幕中，街对面的霓虹灯牌渐渐模糊成一片光晕。
苏雨馨拿起胸针别在衣领上，鸢尾花在灯下泛着温柔的光。
"但我需要时间，明轩。"
她推门走入雨中的背影，像极了当年离开家的母亲。
郭明轩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终于理解了父亲那句话——
你要的真心，往往藏在最朴素的外表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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