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流下,模糊了我看向窗外的视线。我靠在轮椅上,望着那个撑着伞站在院子里的男人,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
"菊香,你就让文明进来吧,下这么大雨。"前夫老陈站在我身旁,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求,"你腿伤了不方便,文明可以帮你照顾几天。"
"不用了,你回去吧,我自己能行。"我冷冷地说,目光未曾从窗外移开。
院子里的文明见我们久久不开门,终于转身走了,他的背影在雨中显得格外落寞。我长舒一口气,却感到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闷闷的疼。
老陈无奈地叹了口气:"菊香,你这又是何必呢?都离婚三年了,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你现在腿伤了,一个人怎么生活?文明人多好,他可是一直都..."
"够了!"我打断了他的话,"我不需要你的安排,更不需要你朋友的照顾。当初你离开时干脆利落,现在又装什么好人?"
说完这话,我后悔了。离婚三年,我本以为已经放下了,可此刻那些被压抑的委屈和愤怒又翻涌而上。我偏过头去,不想让他看到我眼里的泪光。
老陈沉默了片刻,轻声道:"那我先走了,有事就打电话。"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一块巨石落入平静的湖面。我独自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渐渐昏暗的天色,一滴泪终于滑落。这个小县城,曾经承载了我们十五年的婚姻,如今却只剩下我一个人面对窗外漫天的雨水和无尽的孤独。
这场事故发生得太突然,谁能想到一个平常的周末,我会因为一次摔倒而骨折,孤独地躺在地上等待邻居发现。而更讽刺的是,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个赶来医院的,居然是三年未见的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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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门铃就响了。拖着伤腿过去开门,发现是文明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那儿。
"菊香姐,我给你送早饭来了。"他笑得温和,眼里满是关切。
我没接,靠在门框上说:"文明,你别来了,我不想欠老陈的情。"
"这跟老陈没关系,是我自己想来的。"文明执意把食盒塞到我手里,"你看你这样,怎么自己做饭?医生说了你得好好养着。"
热腾腾的包子香气钻进鼻子,不得不承认,这是我这几天闻到的最诱人的气味。但我还是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以后不用再来了。"
文明没有坚持,只是温和地说:"菊香姐,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但人活这一辈子,总得接受别人的善意。你先吃吧,我明天还来。"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有些恍惚。文明是老陈的发小,在我和老陈结婚时就认识了,为人老实憨厚,在县城里经营着一家小面馆。记得以前我和老陈闹矛盾,也是文明从中调解,他似乎总能用最朴实的话说服我们。
回到屋里,我打开食盒,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一碗皮蛋瘦肉粥,还有一小碟腌黄瓜,都是我爱吃的。一瞬间,泪水模糊了视线。自从离婚后,很久没人记得我的喜好了。
吃过早饭,我拨通了女儿小雯的电话。小雯在省城上大学,知道我摔伤后很担心,一直吵着要回来照顾我。
"妈,我准备请假回来,你一个人太不方便了。"电话那头传来女儿焦急的声音。
"不用,期末考试要紧,我没事的。"我强装轻松,"你爸...老陈安排了人帮忙,我挺好的。"
"爸爸安排的?谁啊?"小雯好奇地问。
"就是你文明叔叔。"我顿了顿,"不过我没让他帮忙,我自己能行。"
小雯沉默片刻,突然问:"妈,你还恨爸爸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恨吗?当然恨,被背叛的痛苦和十五年婚姻付诸东流的绝望,怎么可能轻易忘记。但三年过去了,那种刻骨铭心的痛已经变成了钝痛,偶尔隐隐作痛,却不再撕心裂肺。
"我不恨他,只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联系。"我最终这样回答。
挂了电话,我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老陈告诉我他爱上了别人,要和我离婚。那时我以为天都塌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雨声和他冰冷的话语。后来的日子里,我像行尸走肉一般,全靠女儿的陪伴才没有崩溃。
县城就这么大,离婚后我常能遇到老陈和他的新欢。每次遇见,我都会躲得远远的。不是怕见他们,而是怕别人看到我的窘迫。渐渐地,我学会了独自生活,在社区找了份文书工作,平静地度过每一天。
第二天,文明又来了,这次带来了午饭。
"菊香姐,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你得吃饭啊。"他把食盒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其实,我来不只是因为老陈..."
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文明深吸一口气,突然说道:"菊香姐,我一直都很敬重你。你知道吗,老陈和你离婚那会儿,我还和他大吵了一架。我说他眼瞎,放着这么好的媳妇不要。"
我愣住了,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老陈他后悔了,真的。"文明继续说,"他那新欢没过半年就变心了,现在他一个人住在那破出租屋里,日子过得一团糟。"
我冷笑一声:"活该!那关我什么事?"
文明叹了口气:"我不是为他说话,只是...只是我看不得你一个人这么辛苦。菊香姐,我心里一直有句话没说..."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赶紧打断他:"文明,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也不想接受任何人的怜悯或关心。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文明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好,我不说了。但我还是会来送饭,你别拒绝,就当帮我一个忙。我那面馆每天都有剩的,不送给你就浪费了。"
他说完就走了,只留下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和满屋子的香味。我看着那食盒,心里五味杂陈。
日子一天天过去,文明每天都会按时送饭来。我从最初的抗拒到后来的默许,甚至开始期待他的到来。他总能带来县城的新鲜事,说得绘声绘色,让我的恢复期不那么无聊。
一个月后,我的腿伤好了许多,已经可以拄拐杖走动。这天,文明来得格外早,说是要带我出去走走。
"医生说了,你得多活动活动,不然肌肉会萎缩的。"他坚持道。
我本想拒绝,但想到这一个月来他的照顾,终于点了点头。
我们来到县城的小公园,初秋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树叶开始泛黄,地上铺满金色的落叶。文明推着轮椅,我们沿着公园的小路慢慢前行,路边不时有熟人打招呼。
"菊香,好些了吗?""哎呀,文明对你可真好啊!""你们这是...?"
面对大家意味深长的目光和询问,我感到一阵不自在。文明却坦然自若,一一回应着,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文明,你不怕别人闲话吗?"我低声问道。
"有什么好怕的?"他笑着反问,"我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我沉默了,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从来没有因为别人的看法而改变自己的行为,这份真诚让我动容。
回去的路上,文明突然说:"菊香姐,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你能不能来我的面馆帮忙?我需要一个人管账,你以前在银行工作过,正合适。"
我犹豫了,想起县城里的流言蜚语,不知该如何回应。
文明似乎看穿了我的顾虑,认真地说:"菊香姐,这些年我一直都很敬重你。老陈不珍惜你,是他的损失。我知道你可能不会接受我的心意,但至少让我照顾你,行吗?"
这话说得太直白,我一时语塞。沉默半晌,我终于开口:"文明,我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真的。但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继续下去了。"
"为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失落。
"因为我不想再依赖任何人,也不想让别人为我做出牺牲。这些年我学会了独自面对一切,虽然孤独,但至少问心无愧。"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宁可保持这种孤独,也不想因为一时的软弱而做出违心的决定。"
文明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推着轮椅继续前行。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条分岔路前,一边是热闹的集市,一边是宁静的小路。我犹豫再三,最终选择了那条宁静的小路,独自前行。醒来时,枕边湿了一片,却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
第二天,文明照常来送早餐。我接过食盒,诚恳地说:"文明,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但从今天起,请不要再来了。"
他愣住了,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是老陈让我来的,对吗?你是因为这个才拒绝我的?"
"不全是。"我摇摇头,"我拒绝你,是因为我需要真正地独立,而不是从一个依赖转向另一个依赖。我不想因为害怕孤独而接受任何人的关心,即使是你这样真诚的人。"
文明沉默了很久,最终点点头:"我明白了。菊香姐,你永远是我最敬重的人。"
他转身离去,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我知道,他会找到更适合他的人,而我也将继续我的路,孤独但坚强。
一周后,小雯放假回来看我。看到我已经能自己走动,她松了一口气。
"妈,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文明叔叔吗?爸爸说他是真心的。"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感情不是施舍,也不是救赎。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有工作,有你,还有自己的生活。"
小雯靠在我肩上,轻声说:"妈,你真勇敢。"
是啊,勇敢地接受孤独,勇敢地拒绝不是出于爱的关怀,勇敢地做自己。这或许就是我这个年纪最珍贵的财富——不再为了逃避孤独而委屈求全,宁可独自前行,也要活得问心无愧。
窗外,秋风卷起落叶,阳光依旧温暖。我知道,我的人生还会继续,或许依然孤独,但充满了自己的选择与坚持。那种来自内心的平静与力量,是任何外在的关怀都无法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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