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5月的清晨,陈超推开京西宾馆的窗子时,院中泡桐开得正盛。电话铃声紧跟而至,“军委决定,你去兰州。”迟浩田在话筒里简短交代。短短一句,把这位已在总参动员部耕耘三十余年的老参谋,再度推到新方位。59岁的陈超合上电话,没有多余感叹,只说了一句:“明白,马上动身。”
时间往回拨到1930年,那年腊月,他出生在广东湛江的一个小村。村口祠堂的墙上挂着抗日烈士名录,他的族叔和邻家的兄长都在上面。这样的环境,孩子很难不被点燃。十四岁,他给游击队送情报;十六岁,在山区的阴雨夜里宣誓入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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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初春,粤西战役进入收尾,陈超随部队夺下雷州城。当时的高雷军分区只有几张泛白的地图,年轻参谋就得紧盯山岭河湾标注敌情。也是那一年,他第一次体会到指挥席上那股“心跳与静默并存”的味道。
1950年,家乡解放不久,他被送进广东军政大学。讲台上一支粉笔划过黑板,“战略预备”四个字闪着灰白粉尘。课后,教员把他留下,“基层吃过火药味的学员不多,你多写些作战笔记。”那本笔记后来被他压箱底保存了四十年。
1955年10月31日,台山县兵役局一通急电掐断了下午的蝉声:立即赴京报到,总参谋部动员部。陈超晕头转向,却按部就班完成交接。11月8日,他拎着一只旧旅行箱站在前门火车站的雾气里,迎面是恢宏的授衔典礼。大尉肩章戴上时,战友半开玩笑:“小陈,别眨眼,参谋也能跑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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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员部的办公室位于西长安街一栋旧楼,铁皮暖气吱嘎作响。三十五年里,他从写计划表的普通参谋干到部长,手上那支铅笔换了无数根,习惯却始终如一:先把可能最坏的情况写出来,再推演最佳方案。一次动员数据核对到凌晨,助手劝他休息,他摆摆手,“差一个数字,前线就可能差一箱弹药。”
忙碌之余,生活却像被按下暂停键。1960年春,陈超已三十岁。北京同事爱撮合他,一对处长夫妇把陕西姑娘李嘉平介绍过来。第一次见面,他拘谨地递上茶杯,姑娘抬眼轻声问:“听说你出差多,家里会不会常常空着?”他愣了两秒才答:“有人在就算家。”七月,两人登记完婚。第三天,他奉命出差,临走前只留了一张字条:“回京再补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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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到1978年,他几乎全年奔波,西南、西北、沿海——哪里需要动员预案,哪里就有他的行程单。女儿陈梦出生那夜,他正在贵州山区勘察交通线。深夜电报送到野战车,“母女平安”五个字,他读了一遍,又读一遍。第二天凌晨,再次背包进山。
1988年,军衔制恢复。颁授现场灯光炽亮,中将肩章沉甸甸压在肩窝。有人悄声感叹:“动员口出了个中将,可不常见。”陈超没回应,握了握礼兵递来的军衔证书,转身投入后排人流。
兰州军区的任务比预想更硬。1990年6月,他抵达黄河岸边,迎接他的,是刚组建的“六马班子”。军务、装备、后勤、动员——摊在案头的文件叠成小山,而西北地形辽阔,预案得精到才能保证应急。一次草案汇报,参谋提到某条铁路桥荷载不足,陈超当场打断:“别写‘可勉强通过’,改‘必须加固’,模糊两字,出事就是定时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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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底,那场师以上干部大会人声鼎沸。司令员宣读军委免职命令时,会场短暂静默。随后掌声送别。陈超没有客套,简单整理行李,回北京交接。至1998年,他正式离休,兵龄五十四载,履历从未留空。
有人问他:“终点站是副司令,满足吗?”他笑着摇头,“岗位只是责任书,干完签字,交给后来人。”说罢,抬头看向北面的天空,云层翻卷,像极了他年轻时在粤西海边见过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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