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医送药到边防
王艾珠、王小玲(讲述)∕刘光福(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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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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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珠:这一趟下边防,没有想到吃那么多的苦,给到达的边防团、营、连队、哨所干部战士增添不少麻烦,特别是一连娘村,樟村护送我们到三岔河的干部、战士,他们在翻越娘拉山途中吃了不少苦头。我当时入伍不到两年,还是新兵,下去锻炼,锻炼到什么程度,我们谁也不知道,下边防体验一下边防战士的生活,体验到什么程度我们也没有预测过。我们那一次到边防连队后,干部战士们都说:“沒有想到今年突如其来的大暴雪提前到九月底、十月初,通常年份是在十月底或者十一月初才下大雪”。所以,谁也没有想到那一场雪来得那么猛,下得那么大。我们那一次要是没有遇上那一场大暴雪,恐怕刘永吉副营长和一连娘村、樟村的干部战士也不至于吃那么多的苦,不至于昼夜受那么多艰难的行程,那一次送医送药送文艺到边防所见所闻之人之事铭记于心。
小玲:当时听说过不但要走路,而且还要骑马,那时年青呀,17、8岁的小姑娘,心里想的就是要去刺激一下吧,但是没有想到边防连队、哨所干部战士生活那么艰苦,连“老梭标”都没有吃的,萝卜干炒猪肉罐头作为上等菜招待我们远方去的客人,他们自己用食盐拌白米饭吃,你们就可想而知边防指战员当年生活艰苦到什么程度?生活是多么的艰难?沒有亲眼见过的人是不相信的,但他们满腔热情招待远方去的客人诚挚的心情是用文字无法表达。居住环境那么差、气候那么恶劣、走路那么艰难,出行随时都有献身的危险境地,指战员们卫国守边疆的凌云壮志之雄心却坚如盘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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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珠:那次下边防回来后,给我感觉很深刻的是:边防部队、连队、哨所的干部战士很苦很苦,在贫瘠凄风寒冷的地方、在冰峰雪岭的山冈上、在交通极为不便的边卡;吃、住、行、收信、娱乐的艰辛和封闭是常人想象不到的,说起来是现代人不相信的,因为现代人可能永远见不到和尝试不到个中滋味。当兵几年,连一个藏族老阿妈都没有见过,就复员回去了。特别是边防连队、哨所、生产班(排),除了他们那几十名战士、几名战士而外,一年四季见不到其他人。除了站岗执勤、巡逻设伏、军事训练,就是为了冬季大雪封山储备过冬物资,如到营里背主(副)食、打柴禾、捡牛粪、背羊粪。能种菜的地方,他们好多菜都是自已种点菜;不能种菜的哨所,就只有靠上级按人定量供给“老梭标”,一旦“青黄不接”,“老梭标”都没有吃的,只有吃白米饭拌盐巴吃,所以说,我们下去后,很受干部战士欢迎,他们特别高兴,挺开心的。一是我们给他们看一些简单的病,送医送药,教他们如何防病。二是给他们演出自编自演的节目、唱歌、跳舞,他们百看不厌。连换岗的时候都挺着急,去接岗的同志又想多看几分钟,下岗的同志又想快点来接岗,急着交岗后飞跑去看演出,生怕错失良机。
小玲:我们的队长烟瘾大,带去的香烟抽完了,沒有烟抽,就把带去的茶叶卷入纸里做成“烟卷”抽,带去的茶叶抽完了,没有办法,就到坡上把枯黄的草草弄回来用刀切细后,卷在纸里当“香烟”抽。在那物资本身匮乏的年代,边防上各种物资比日喀则就更匮乏,加上交通不便,断炊断供断烟的事是家常便饭的事了。后来我听说,贡当1营全营干部战士是日喀则军分区最艰苦的一支部队。还有一件事,我们医疗小分队下去以后,给他们解决了很大的一个问题,诊断病情,打针送药,治愈患者。听他们说:“他们有一名战士得了阑尾炎,这么小的一个病,然而有的人就死于阑尾炎,为什么呢?因为要从连队送到营里,又从营里送团部,甚至送往日喀则军分区,从驻地送往能动手术的医院,路途相距医院遥远,交通不便,道路坎坷崎岖,或者遇上这样那样难以预测的情况,在送往医院半路上患者就死了,包括其它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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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珠:一个小小的阑尾炎,因耽误治疗时间,加上这样那的特殊情况,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就死了。我们那次下边防去,就做了好几台阑尾手术,消除了战士们的后顾之忧。
他们最艰苦的是:关键不通公路,现在不一样了,交通、通信都方便了。为什么那时很多边防连队、哨卡不通公路?一是国家、军队穷;二是从战略上独立六团担任边防线与邻国关系和睦相处。所以,营、连、哨所全是羊肠小道。物资全靠战士们背,冬春季节大雪一封山就是六、七个月,与世隔绝。还有设在那重山峻岭的哨所位置,我站在山这边的山顶上,看见对面的房屋,要晚上才见到你,崎岖的羊肠小道绕过去绕过来的走。还有就是信息闭塞,譬如:我记得是1971年9、10月份,为什么呢?我们刚一回来,医院就说了,林彪都怎么了,你们这一帮人还在为林彪歌功颂德,宣传“四好”连队。
小玲:1971年的“9·13”事件以后,当时我们不知道,其实我们还是在三岔河的清晨,团里来接我们的战士摆龙门阵时说:“嘿,你们知道不,‘9·13’什么三叉戟飞机在飞往某国途中掉在某国领土上”…。我们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的,那时候都10月份了。回到团里叫我们医疗小分队去学习,才知道“9·13”事件。边防上有些事,干部战士知道得挺晚的。
艾珠:那时边防连队、哨所干部、战士除了看病难、收(寄)信难、行路难、生活难、住宿难、照明难,文化生活枯燥,还有看电影难,那时放电影的汽油又犹为珍贵。那时我放电影,有一次下地方放电影,靠小发电机发电,不知是气候因素还是其它原因,电压不稳,发电机发起电来,呜~呜~呜,放起来由于电压不稳,瞬间银幕布上的人不动了,银幕布上呈现“花花绿绿”的,成“木偶人”式的,有时还烧断了片子。那时电影片子少,就是《地道战》,战士们都会背台词了,他们还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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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玲: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分区电影队和我们分区宣传队一起前往亚东边防去给连队演出,去的时候给一个连队战士放电影,我给你说,放了三部吗四部电影,连续放那么多部电影,而且地雷战”、“南征北战”这“三大战”,还有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沙家宾”,战士是晚上,看了个通霄,看的中途还下了雨,就是下雨了战士们还坐在背包上一动也不动,都没有散场,一直看完,就是这种情况。
艾珠:那时边防连队战士看一场电影真不容易,更不说唱歌跳舞,所以,我们下去演出、放电影,战士们特别特别的高兴。有一次到一个连队,连队没有肉了,干部派人外出去打兔子回来,专门给我们宣传队改善伙食加菜,被我们队长发现了,并说:“我们不能吃独食哈,大家都得吃,他边说边把一盆兔子肉到在大菜盆子里,用打菜的铁勺子搅拌均匀,让大家都吃”。
小玲:我记得有一年,是王医生他们,八医院的救护车去边防某团营救翻车的伤员,去把翻车的伤员扶在救护车上来,车辆往日喀则方向行驶,车辆行驶在康马县境内,救护车又翻了,伤员经历连续两次翻车带来的痛苦。
艾珠:西藏由于公路有效路面狭窄,山高坡陡,回头弯道多,急转弯多而且陡,深山峡谷悬崖,路面凹凸不平;有时两车汇车都很困难,你进一点,我退一点,我退一点,你进一点,汇车都要半个小时。驾驶员技术不过关,情绪不好,或者车辆保养不好,就容易发生车祸。所以西藏当年翻车、撞车的事故是经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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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玲:我们有一次与分区领导、政治部宣传队领导坐的小车到边防某团返回途中,小车行驶到“多情湖”湖边那里,那个车突然撞到岩边上,驾驶员一打方向盘,小车回过头来又往湖边冲,刚好冲到湖边上,这小车底下有个什么杆断了,就把一个轮胎弊住了,车辆才停下来。如果不是车底下那个什么杆断了把轮胎给弊住了,小车就会直接冲到湖里,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我经历过好几次翻车事故。
那时在日喀则军分区流传着:全军伤亡事故发生最多的是西藏军区,然而西藏军区发生伤亡事故最多的就是日喀则军分区,日喀则军分区发生伤亡事故最多的又是独立六团,不包括车祸伤亡事故,经常遭到伤亡通报事故。还有独立五团。
艾珠:而且这一趟下边防回来,我的体会是:返回八医院以后,包括我们一块去的同志,对边防来住院的伤病员,真的对他们的态度、感情一下就升华了。那么好的战士,他们为了在医院多住一段时间,特别勤快,帮助护士护理干这干那,那怕多住一天医院,都感觉是幸福的事情。入伍后,我们还不懂事、不懂边防战士的疾苦,特别讨厌他们,本来我们自己在那里干,他们非要来帮助我们干,那时不理解他们的心情。经过那次下边防后,我们才知道边防战士很不容易。有的战士当了三年兵,连一个藏施老阿妈都没有见过,就复员回去了。就是说,除了他们哨所的几个战士而外,没有其他人,春夏秋冬除了守点执勤站岗、军事训练、打柴禾、种菜,然后就是为了大雪封山储备粮良-背主(副)食,他们挺苦的。
小玲:我们在一个连队时,我问一个战士,你们的报纸、信件要多长时间才能收到?他说:“说不准,最快6至8个月,或者更长时间。”看报纸、收信就这种情况。边防战士真的非常非常的苦,我们去了以后他们很感动。
自从我们那次下边防往返经历磨难后,往返一路上,多亏符队长一直不放心我,把我跟得很紧,特别是在娘拉山的“夺命路”上,是符队长和连队指导员救了我的生命,那是我当兵后遇到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第一次,也是在贡当留给我记忆最深刻的一次,在后来的人生道路上凡是遇上处境最困难的时候,我总会想起这件事,它能让我从容而坚强的面对。无论是回到医院工作,还是调到军分区政治部工作,自已都干得很好,包括转业到地方工作,对我的工作帮助很大,包括我在后来的生活中,遇到最大的困难,最大的磨难,我都能够很正常的去面对,都是因为我有那次下边防的刻骨铭心的记忆。所以,有好多人都问我,你为什么活得那么健康、开心?我就说,现在是非常幸福的,没有什么困难和翻不过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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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组何善宝同志说:小玲、艾珠两位女士,你们能留下什么寄语吗?
小玲:这次下边防感受挺深的。自从与贡当那边联系上以后,贡当乡党委、政府要建设一个红色教育基地,我就非常激动。作为一个边防小镇来讲,曾经部队住在那里,一些光荣传统和历史,很多人都不知道。那么边防小镇,他们来做这项工作,也确实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事情。现在我认为,我父母亲是老西藏,他们分到各地去工作的时候,18军进军西藏,包括王艾珠的父母亲,都是18军进藏的老西藏,父辈们奉献了他们的一身,他们那一批进藏是很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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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珠:我的父亲是随18军进藏的,一边进藏一边修公路,一边进藏一边平叛,特别艰苦,修路时期死了好多人。到了西藏以后,为了支援西藏地方建设,他们整连整连的下地方,我父亲母亲就是整连整连下地方时,他(她)们下到西藏自治区公安厅工作,直到退休。我们入伍时比父母们那一代各方面条件好多了。
小玲:父辈们在西藏,献了青春献子孙,后来我们又去当兵,包括艾珠。父母他们那一辈,中央电视台采访了他们,央视台抓紧时间采访,因为开始没有重视这方面,现在采访了很多老同志,收集了很多资料,包括中国军事博物馆收藏的资料。他们也来人收集了老西藏的一些资料(2022年至2023年期间),中央军事博物馆的同志讲:“中国人民解放军、抗美援朝等方面收集的资料不少,就缺西藏这一块,所以,他们也抓紧时间收集这方面的资料。我觉得现在来讲,西藏在抓“红色教育”宣传方面这一块抓得很好。波密县有个叫张聪的同志,他是个30多岁的大学生去波密工作,专门去采访老西藏,收集到很多资料。他在波密建了一个红色展览馆,他去到处宣讲老西藏精神,他的影响很大。所以,从他开始,西藏各个地方都在搞红色展馆。我的父亲曾经在西藏丁青分区任司令员兼政委、分工委书记、昌都解放委员会第一办事处主任,我父亲在那里工作过。前不久丁青县来人了,把我父亲的资料都收集走了,而且还邀请我到丁青县去。他们把宣传资料也带过来送给我一份,我就看到资料上,他们丁青县有60多个寺庙,他的每一个寺庙都有红色展馆,我觉得好震憾人心,西藏在这方面工作做得挺不错。现在贡当边防小镇也在搞“红色教育基地”展馆,还是很了不起,我就觉得现在西藏一遍红。我就希望贡当乡尽快把“红色教育基地”展馆建立起来,传承我们父辈的红色精神、老西藏精神。
艾珠:我转业被分配回天津工作,直到退休。我父母亲生前在双流干休所,为了照顾父母亲身体,我退休后就来到双流。这次西藏日喀则市吉隆县贡当乡派人专程来到内地采访当年在贡当驻防的边防军人和在贡当经历过的人和事,把这些曾经发生在边防连队、哨所的好人好事、卫国戍边的英雄事迹收集起来,陈列在“红色教育基地”展览馆内,这是一件非常有重大意义的大好事,把18军进军西藏、解放西藏、一代又一代指战员建设西藏的老西藏精神传承给下一代,为建设繁荣富强文明的新西藏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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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整理者简介:
刘光福:籍贯重庆市石柱土家族自治县,1972年12月入伍,在西藏日喀则边防服役16个春秋,历任战士、班长、排长、副连职干事,连政治指导员,驻岗巴县56206部队副部队长转业返渝。转业就职于重庆市石柱县建设银行支行至光荣退休。“青春无悔、赋闲怀旧”,律诗、随笔等“思念战友,追忆边防”的真情流露,被军地友人广泛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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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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