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的杂货店最里间,总摆着几个粗陶坛。坛身沁着深色酒渍,像地图上的无名河流。他不卖名酒,只卖一种自邻省捎来的散装酱酒。来的多是熟客,掀开竹编坛盖,那气味便涌出来,初闻是炒熟的谷物香,再细品,竟有雨后泥土的腥气,最后留在鼻腔里的,是一缕似焦非焦的甜。
老客的规矩
来打酒的人都有自己带的容器。穿工装的老李用军用水壶,他说这样揣在怀里干活,酒能一直温着;退休的杨老师总提个青花瓷瓶,他说这酒得醒,在瓶里晃荡半小时才出真味。
老陈舀酒时从不说话。木提子沉进坛底,提起时手腕一转,酒液如绸缎落进容器,一滴不洒。有人问他这酒好在哪里,他指指自己的耳朵:“听不见响的才是好酒。”原来劣质酒入杯声响清脆,他的酒却绵软无声,像雨滴落进棉花地。
最老的顾客是九十岁的赵爷爷,每月初一来打二两。他说这酒里有他十六岁离家时的味道,那年下江船,码头上吹的就是这种带水汽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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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酒桌
去年冬至那夜,我加完班去老陈店里取暖。意外看见常来的几个熟客围坐小桌,桌上摆着花生、豆腐干。杨老师招呼我坐下,给我倒了半杯,凑个双数,吉利。
那是我第一次认真品这酒。入口不像想象中烈,反而像含了口温热的鸡汤,鲜味从舌尖漫到喉头。咽下后,呵出的气都带着烘焙坚果的香气。
老李红着脸说起女儿考上了省重点,赵爷爷眯眼哼起我听不懂的船歌。酒在众人间传递,瓶中的月亮轻轻晃着。老陈破例也喝了半杯,说他爷爷那辈酿这酒,要光脚踩曲,现在机器踩的,终究少了人气的温度。
凌晨散场时,雪已积了薄薄一层。我们互相搀扶着走在空荡的街上,没人说话,只听见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这酒之所以让人留恋,不是因为它有多珍贵,而是它连起了这么多原本孤独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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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老陈的店面临拆迁,他说以后可能不再卖酒了。最后那坛酒被我们几个熟客买下,存在各自家里。偶尔夜深人静,我会倒上一小杯,不为买醉,只为确认那些温暖的夜晚确实存在过,这琥珀色的液体,原是时光酿给我们的一帖温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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