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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渐渐浓起来的暮色,屋子里却已早早地亮起了灯。
灯光是柔和的、温存的,像一层薄薄的蜜,涂在每一件熟悉的物件上。
我一个人坐着,手里捧着一卷闲书,却并不真看;
茶在桌上袅袅地散着白气,那一点微香,若有若无地,在静寂的空气里浮沉着。这静寂是完整的,属于我一个人的。
我忽然无端地想起了“情人”这个字眼——在这寻常的、独自的黄昏里。
有情人的人,心境该是另一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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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象着,在这样同样的暮色里,他们的窗口,或许也亮着同样的一盏灯。
但那光,在他们眼里,怕不是静的,而是动的;
不是用来阅读孤寂的,而是用来勾勒彼此眉眼的。
他们的话语,大约是低低的,絮絮的,混着茶香,织成一张柔软的网,将两个人轻轻地罩在当中。
外面的风,哪怕吹得再紧,到了那窗前,似乎也要变得温和,不敢惊扰那一隅的安宁。
他们的世界是满的,满得容不下一丝缝隙;
时间在他们那里,也仿佛流得慢些,黏稠而甘美,像化不开的饴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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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自然是好的,教人羡慕的。
然而,我的眼光从想象的窗口收回来,落在自己这间静静的屋子里,却又品出另一种好来。
这无牵无挂的清寂,这思绪可以上天入地、毫无挂碍的自由,不也正是难得的么?
我不必为了等一个电话而心神不宁,不必为了某一句话而反复思量,我的喜怒哀乐,像庭前的云,自来自去,舒卷随意。
这孤独里,有一种清醒的、完整的自我。
我可以彻夜读一本无用的书,也可以忽然出门,漫无目的地走很远的路,我的灵魂是我自己的,丰盈而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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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像站在一座桥的两端了。
桥的那头,灯火阑珊,人影成双,是一幅温暖热闹的工笔画;
桥的这头,月明星稀,天地空旷,是一幅笔意疏朗的水墨卷。
画工笔的,沉醉于那精描细绘的浓烈与亲密;
作水墨的,则得意于那留白之外的遐想与空灵。
你说哪一种更好些呢?怕是难以比较的。
热闹有热闹的代价,清冷有清冷的馈赠。
那被温情填满的心,或许偶尔也会向往一片无人踏足的旷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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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长久地漫步于旷野的人,又何尝不渴望一盏专为自己而点的、暖暖的灯呢?
夜更深了。
茶已凉透,我起身续水,听见水注入空杯时那清亮的声响。
这声音,在寂静里显得分外清晰、动人。
我忽然觉得,有情或是无情,或许并非人生的两种境遇,倒更像是人心里的两种状态,交替着,流转着。
我们每个人的心底,大约都同时住着一个渴望依偎的孩童,与一个向往独行的旅人。
远处,不知谁家的窗户里,隐隐地飘来一阵笑语,听不真切,却带着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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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处,我窗台上的那盆兰草,在灯下静静地吐着它的绿意。我微微地笑了。
这有情与无情的双重心境,大约便是这完整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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