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的春节,我妈第一次踏入婆家大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彻底懵了。两个半大的孩子扑过来,脆生生地喊她“妈”,紧接着,一个热情的女人迎上来,自然地接过她怀里的孩子,招呼她上炕暖和。我妈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被大哥大姐喊作“娘”的女人,不就是我爸那个从未提起的前妻吗?可她哪里像个前妻,分明就是个操持家务的大姑姐,忙前忙后,没有一丝怨怼。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我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要理解这一切,得把时间拨回到几年前。我爸,一个三十四岁的省部门计划科长,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1955年,山东省助产学校刚刚成立,我爸心气高,哪能甘心让我妈去工厂里拧螺丝,或者站柜台卖东西?他手里攥着每月88元的高工资,盘算着一个完美的计划:让我妈去上学,三年后拿个中专文凭,当一名体面的助产士,说出去脸上都有光。养她三年,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可学校的门槛拦住了我妈,报名要求二十岁以下,而我妈的出生年份是1931年。这难不倒我爸,他动用关系,轻而易举地将我妈的年龄改成了1935年。在那个年代,这算不上什么特权,不过是举手之劳。就这样,我妈成了省助产学校首届学生里一个特殊的身份——一个已婚的二十岁“姑娘”。谁能想到,这前途光明的“科班接生婆”之路,竟被一个小生命打断了。上学不到一年,我妈就怀了身孕,1956年,我姐出生了。哺乳期还没过,她又意外怀上了我二姐,原本休学一年的计划,不得不一再延长。接连不断的生育,让我妈心里满是失落,感觉自己成了个只会生孩子的闲人。
好在我爸是个行动派,他的爱都体现在了行动上。他仿佛一个上满了弦的陀螺,家里家外忙个不停。买菜做饭,洗衣打扫,夜里起来换尿布,这些活儿他全包了。我妈的任务,就是喂奶看孩子。就在我妈生二姐坐月子的时候,我奶奶以“让孩子回老家见见爷爷奶奶”为名,把我刚满一岁的姐姐抱走了。明眼人都知道,我奶奶自己没带过孩子,这是把孩子送回去给我娘带了。我奶奶比我娘大五岁,却是个被宠了一辈子的“小祖宗”。她没生育过,嫁给我爷爷这个比她大二十岁的丈夫后,便成了全家都让着的人。她一生气就不停打嗝,我爸和我姑姑吓得赶紧一个揉胸一个拍背,不停地喊“娘”,直到她不打嗝了才敢罢休。
我娘,这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就这样接过了我姐。她待我姐,比待自己亲生的孩子还要好。老家的大姐后来跟我视频时说起,以前走亲戚,娘总是带着她,自从我姐来了,娘就只带我姐了。她委屈地问娘为什么,娘的回答朴实得让人心疼:“她妈不在身边,我要是再不对她好点,她心里得多难受啊?”就是这份最纯粹的善意,让我娘毫无怨言地把我姐从一岁养到了十二岁,直到她小学毕业才回到济南。血缘真是定义亲情的唯一标尺吗?我娘用她那双不识字的粗糙的手,给出了最温暖的答案。这个由特殊年代、特殊人物组成的大家庭,就这样用一种超越常理的方式,维系着一份独特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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