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木樨地有个机关礼堂,2001年,沈安娜在台上讲特科,讲当年的战线,讲她经历的那些事,台下坐着个叫姚一群的老头,听着舒曰信,沈伊娜这些名字,半辈子听他爸讲的故事,人直接就懵了,讲座一散,他骑着自行车就往岳父家冲,推门就喊,爸,你认识沈安娜吗,老爷子也愣住了,沈伊娜的妹妹?她还在啊。
爷俩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张1935年的老照片,背后是铅笔字,“送舒兄存念,弟健”,字迹还很清楚,没过几天,老人就去见了沈安娜,她看了一眼就说,你是王世英—王学文—舒曰信这条线的,你是特科的人,姚子健听完这话,一个85岁的人,眼圈当场就红了,低声说了句,我干的那份工作,原来叫中央特科。
他干了一辈子革命,快到头了才知道自己早就在核心里,最早他就是个画图的,1933年考进南京中央陆地测量总局,画地图,这活儿听着挺稀罕,全国的地图都得他来画,那时候的南京,国民政府面上看着稳,地下的情报网乱成一团,他在同乡聚会上碰见一个叫舒曰信的,民生书店的经理,也是共产党南京组的副组长,管着特科外围的交通。
舒曰信看上这小伙子了,画图准,脑子好用,话还少,最厉害的是手绘精度能到0.1毫米,后来就开始跟他借图,赣南那张五万分之一的地形图,就是从他手里到了舒曰信手里,再送到江西广昌,成了红军突围的底图,那会儿夜里要绕开敌人的主力,没地图根本走不出大山,他这点手艺,关键时候能救命。
1934年10月,夫子庙后街一个亭子间里,舒曰信带他见了王学文,特科交通科的科长,见面没废话,直接问,怕死不,不怕,能喝酒不,三杯就倒,行,倒了也得喝,也没什么仪式,就一句暗号“长江水”,他就成了特科的外围交通员,代号JY。
他没穿过军装,干的却是打仗的事,送地图,传信,一个月跑两趟京沪线,从南京坐夜车到无锡站,把资料交给一个“熊先生”,那人是个卖梨的小贩,经费和指令就藏在梨筐底下,地图卷在报纸里,车票三块八,组织给五块,剩下的当饭钱,他一分不多拿,这些地图,有的送到了红军手里,有的送到了贺龙,林彪那边,八路军沙盘上也用着他画的图纸。
你问他打过仗没,没有,摸过枪吗,也没有,他那堆牛皮纸,可能比枪还管用。
1937年秋天,南京快保不住了,交通线断了,熊先生走了,舒曰信夫妇也联系不上,姚子健接到最后的通知撤离,汉口码头,熊先生塞给他两张纸条,说凭这个能走下一步,纸条上写着“姚子健,交通经验多,品行好,愿为抗战尽力”,落款是“小开”,潘汉年的笔迹,这就是个临时的护身符,送他进了香港的八路军办事处。
后来去了延安,抗大四期,又去了晋察冀,东北,搞测绘,当参谋,教战术,再也没碰过核心情报,他一直觉得自己干的就是普通的党务交通,1949年建国,他被调到电子工业部雷达局,1982年退休,副处级调研员,档案里就八个字,“参加过地下工作”。
2001年沈安娜给他写了证明,南京档案室也翻出1934到35年JY的交通记录,姚子健当场默写出路线,接头人,代号,跟档案里的一模一样,2002年,他拿到一本蓝皮证书,“隐蔽战线老同志确认书 姚子健,编号001,1934—35年中央特科外围交通系统”,这证书全国就发了11本。
他没想出名,也不愿意张扬,身份确认后,他成了活档案,拍纪录片,讲故事,他都答应,就是反复说自己只是送图送信,别夸大,2015年,他上了最美老党员名单,2017年特科90周年,102岁了,坐在轮椅上敬了个礼,沈安娜在台下哭,九三阅兵,他坐在观礼台上,胸前挂着两枚章,“特科无名英雄”和“抗战胜利70周年”,他轻声念叨,舒曰信,王学文,熊先生,你们看到了吗。
2018年11月12日凌晨,他在江苏宜兴的一家小医院去世,103岁,遗嘱里写着,不办遗体告别,不收花圈,骨灰撒在宜兴洑东粮站的岔口水码头,那是他第一次送地图的地方,追思会上没放哀乐也没念悼词,就放他自己的一段录音,“我做的事像邮差,把信送到就好,我们不讲英雄,只讲任务”。
他叫JY,任务完成了。
北京西山有个无名英雄广场,846块黑色花岗岩,第三行刻着他的名字,石匠刻得很浅,只有3毫米,讲解员说那是隐蔽战线的深度,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最硬,宜兴丁蜀镇的老宅子拆了,原址立了块石碑,“JY交通站旧址”,碑的背面是空白的,没人再补什么,他也不需要。
他只说,我活着,就是完成任务,归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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