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兴初在回忆录中写道:我这个打铁汉出身的人,离开家,罗荣桓同志对我有救命之恩,使我终生难忘,总想写点东西,以表达怀念之情。
罗荣桓同志一贯重视部队的政治工作,对我军政治工作建设,功绩卓著,有口皆碑。
在我军创建初期,红军中旧军人成份较多,旧军队的作风对部队影响还很深。古田会议之后,罗荣桓同志就任红四军政委。为贯彻古田会议决议,肃清旧军队的影响,把红军建成新式人民军队,于1931年,第三次反“围剿”后,罗荣桓同志在红四军随营学校创建了政治队,培养基层政治工作骨干。
那时我在红四军十二师三十六团当排长,由于是工人出身,还识几个字,就被选入政治队学习。
记得开学那天,罗政委亲临学校。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罗政委。他那魁梧的身材、严肃的面孔,使我肃然起敬。开学后,听说罗政委要亲自给我们上课,我就想到他那斯文的风度,特别还带副眼镜,很像个大知识分子,害怕自己听不懂。
可是罗政委一讲,和想象的完全不同,他讲的都是我党我军的事,精辟有力,又具体,又好懂。有时课后还向我们问这问那,和蔼可亲。
罗政委给我们讲共产党的性质、红军的任务,讲如何联系群众、帮助地方建立政权,还讲怎样上政治课、办好“列宁室”(像现在的俱乐部),怎样打土豪、筹食筹款等。
学了半年,使我这个参加红军不久,只知道为穷人打天下、冲冲杀杀的排长,懂了很多道理,知道了为什么
要在部队开展政治工作和怎样做好政治工作。
1939年春,罗荣桓同志率一一五师主力进入山东。1940年,一一五师在山东南部开辟了抱犊山区根据地,刚刚站稳脚后,罗荣桓同志就着手筹划如何加强部队政治建设,统一思想,提高部队战斗力。
他亲自到各部队作调查研究。当时我在一一五师东进支队任支队长。9月,他来到我们支队驻地,住了七八天,对我们的几桩工作很感兴趣。
一是他了解到我们和兄弟部队一——钟辉、韦国清同志率领的山东纵队南进支队互通情报、互相支援、共同作战。打开邳县后,南进支队派出县长,我们派出地方和武装干部,把邳县搞得很好。他高兴地说,兄弟部队就是要团结,互相配合,都要看到大局和整体。
二是当他了解到我们部队弹药很充足时,问我从哪里搞来的。我告诉他,除缴获的外,国民党东北军五十七军万毅旅长送了不少。他马上追问和57军的关系如何?我说,互相尊重,互不侵犯,作战时互相策应,有时他向我们要点经验材料,也支援我们一些子弹。罗政委频频点头说,好哇,这叫懂政策,讲政治。
三是他了解到我们部队党员模范作用好,支部领导坚强,士气高涨,他称赞道,我们是党军,党员是要起模范作用的。
当年秋天,一一五师在桃峪召开了旅支干部会议(即高干会),罗政委在会上提出了“建设铁的模范党军”的号召,并有针对性地规定要贯彻执行党的政策、和群众建立血肉关系政治团结、灵活果敢、忠诚不屈等五条具体标准。在当时提出这样的口号,对我们这些老红军来说,感到格外亲切。因为我们的番号改为国民革命军后,有些人对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这一点,观念淡薄了,使部队思想有些混乱。罗政委明确提出这一号召,是非常中肯而及时的。
旅支会议后,在山东部队中,以“建设铁的模范党军”为内容,进行了整训。实践证明,这一号召对山东部队加强党的领导、统一思想、坚持抗战,起到了重大作用。
我们支队贯彻“建设铁的模范党军”号召,部队觉悟大有提高。整训时我们编为一—五师教导第五旅,遂即奉命南下支援新四军。于苏北钱家集、丁集连打两个胜仗,在淮海地区站住了脚,随后又横扫涟水,大战陈道口,不到一年时间,巩固并扩大了淮海根据地,建立了宿县人民政权,部队还评选了“铁的模范党支部”和模范党员。
直到1942年冬,教五旅又回到山东抗日根据地。
罗荣桓同志无论是执行党的指示,还是处理各种工作,都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讲求实效。凡是不符合实际的问题,他敢于纠正,敢于负责,表现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坚强党性。
最使我终生难忘的是1939年,罗荣桓同志纠正湖西“肃托”事件,把我从错误政策的刀口下救了出来。
那时,我是苏鲁豫支队副支队长兼第四大队队长,王凤鸣是支队政治部主任兼四大队政委,我们大队活动在微山湖以西地区(简称湖西地区)。王凤鸣还是湖西区军政委员会书记。1939年夏秋之交,王凤鸣在湖西搞起了“肃托”。他们来用逼供信的办法,供十,十供百,一时间,大有“洪洞县里没好人”之势。一个多月,地方上就杀了好几百人,而后又从地方扩大到军队中来。
10月中,王凤鸣设诡计,突然把我抓了起来,说有人供出我勾结徐州日本人,还发过电报。这时,王凤鸣他们杀人杀红了眼,根本不找我问明情况,也不听我申辩,一口咬定我是特务,还要我供出同伙。
与此同时,他把四大队营的干部和部分连的干部也抓了起米,搞得湖西地区非常紧张,地方和军队人人自危。仅我们两千多人的四大队,一个多星期就跑了六七百。我被抓后不久,有
人偷偷告诉我,王凤鸣很快就要对我下毒手了,情况非常严重。我一再要求见王凤鸣和向上级写报告,都遭到了拒绝。
那真是“老牛掉到水井里”,有什么劲也使不上了,只能白白等死。于是我横下一条心,等处决时,一定要向群众讲上几句,揭露王风鸣他们的错误。
可是紧张了几天之后,没见动静,空气稍有缓和。一天晚上,警卫排长利用查哨机会,悄悄告诉我:“罗政委来了。”我听了之后,顿时百感交集。
不由得想到了1930年我刚编入红军第四军十二师三十六团时,那时正在肃AB团,经常抓人、杀人,部队非常紧张。罗政委不相信有那么多AB团,不顾别人反对,指示我们十二师一次就放了30多人,想到当时说的“罗政委刀下留人”,我就感到有救了。不知怎么搞的,我这个打铁汉出身的人,离开家,离开苏区,作战中7次负伤,都没掉过眼泪,这时不由得泪流满面,前思后想,一夜也未入眠。
第2天一早,特派员把我带到罗政委住处。一见到罗政委,心情太激动了,泪如泉涌,放声大哭,不由得就要给罗政委跪下了。
罗政委警卫员一把拉住了我,让我坐在凳子上。
罗政委说:“不要哭,有话慢慢讲嘛!”我也想尽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但怎么也控制不住,一直抽泣了10来分钟,才平静下来。
罗政委问我,“肃托”是怎么搞起来的!你怎样被抓起来的?说给日本人发电报是怎么回事?
我将情况一一向罗政委作了汇报,并说明我没有电台,四大队的电台和译电员都由王凤鸣控制,我怎么能发电报呢!罗政委了解了各种情况后肯定地说:“我清楚了,你没问题,回去好好休息,还准备带兵去打仗。”
平平常常的几句话,却像一团火,燃烧着我的心。临走时,本想说几句感激罗政委的话,怎奈心情激动,嗓子发咽,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事后我才知道,王凤鸣在四大队搞的这一套,根本没向一一五师师部报告过,罗政委得知消息后,当即给支队部及王凤鸣发了电报,要他立即停止杀人,一切问题等罗政委到后再定。
随即,罗政委和山东分局书记郭洪涛同志,从抱犊崮山区出发,行程几百里,穿过津浦路和几道封锁线,星夜赶到湖西地区,纠正了“肃托”的错误,并进行了善后工作。
事情已经过去40多年了,每每想起,心有余悸,如果不是罗政委处理问题果断,我早就成为王凤鸣刀下之鬼了。
罗荣桓同志是个性格内向的人,看表面很严厉,但一经接触,就会感到他是个热心肠的人。他做干部工作耐心细致,体贴入微。在这方面,我在两次调动工作中深有体会。
1943年山东实行精兵简政,取消了旅的建制,充实主力团。当时我是旅长,原听说精简下来到延安去学习,很高兴。后来又决定精简下来旅级干部到主力团当团长、政委,不少同志产生了思想问题。当时罗荣桓已任山东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了。他知道后,就找这些同志个别谈话。
罗政委找我谈话时,他的肾病很重,身体虚弱,时而坐坐,时而站站。从分析当前形势开始,说明日军已走下坡路,为适应新形势,必须精兵简政,进而说明精简是暂时的,部队还是要大大发展的,这是退一步进两步的措施。还说叫我去当团长,是精简需要,打仗的需要,要我把眼光放远些。
一席话,使我思想豁朗,心胸开阔,高高兴兴地当团长去。
第2次是1954年,那时我在朝鲜西海岸指挥部工作。1953年春,军委已任命我为海南军区司令员。因朝鲜前线需要,1954年春,志愿军才准许我去到职。我回国到总干部部换介绍信,不料办公室的同志说不知道这回事。在总干部部接待室坐了一个小时,也没弄出个结果。
我给罗荣恒回志打了个电话,他马上要我到他家去。见面后,他先做了一番检讨,说总于部部换了不少新同志,一年前的事可能不清楚。
接着他询问了志愿军的一些情况,征求我去海南军区的意见,并告诉我到海南应注意的问题。谈完话,他就打电话把干部部的一位领导同志请来,向他指明我的命令是去年3月下的,
并告诚说,这些老同志路过北京时,领导要亲自接待,这是送上门的政治工作。这位领导同志马上查到命令,开了介绍信,第2天还亲自送我上火车。
1963年6月,我当时任广州军区副司令员,从广州来北京学习。听说罗荣桓同志有病,一个星期天,我去探望他。
罗荣桓同志病情较重,我本不想多坐,怕影响他休息。但罗荣桓同志并不放过利用我去看他的机会进行工作。他连连问我广州军区领导班子情况,我一再说没问题。他笑着说:“我还是了解一些情况的。”接着他和我谈了解决问题的态度和办法。罗荣桓同志拖着严重的病体,语重心长地和我谈了很久。没想到这次谈话,竟成了罗荣桓同志对我最后的教悔。
缅怀罗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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