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刀锋2》连载：第三章：急诊科的疑惑

临近下班时，华武星让冯小文给综合ICU打个电话，咨询一下今天那个上ECMO的病人怎么样了，PCI做完了没，顺利否，病人是否扛过来了等等。

冯小文打完电话后，兴高采烈地告诉华武星，病人做了介入，的确是心肌梗死，放了支架，现在转入综合ICU治疗了，情况向好的方向发展。

华武星总算松了口气。这个病例太不容易。病人也是大难不死。

华武星忙完手头的工作后，便去主任办公室找老马，他想搞清楚一个问题，为什么急诊科的ECMO老是批不下来。

老马办公室门虚掩着，华武星直接推门而入，见老马正和医务科潘芸科长在谈论事情。

老马对着华武星劈头盖脸就骂，“你小子，也不敲门就进来。”

华武星见潘芸也在，没理老马，先跟潘芸打了招呼：“潘科长也在啊，贵客光临......啊不对，应该叫潘院才对，我习惯了，还没改得了口，抱歉抱歉。”

潘芸以前是医务科科长，但去年竞选副院长成功，现在是医院的行政后勤副院长，分管人事、财务、基建、设备采购、总务后勤等。华武星一直都是喊“潘科长”，这都一年过去了，依旧改不了口。

潘芸乐呵呵笑了，“叫什么都无所谓，一个称呼而已嘛，叫我潘老师，潘主任也行，或者干脆叫我老潘也行，跟叫你师傅老马一样。”

华武星连忙说不敢不敢，“再说潘院您也不老啊，叫老潘太不合时宜。”

老马听华武星这么一说，转头跟潘芸笑哈哈，“你看这小子，有老婆后就是会说话了。”说罢两人均大笑。

老马和潘芸以前都是急诊科的医生，后来潘芸去了医务科，从普通职位做到了医务科长，现在又做到了副院长职位，行政职位上她比老马高，老马只是急诊科科主任，而潘芸则属于院领导班子骨干成员，但她跟老马以前急诊搭档时非常默契，私底下关系就一直很好。

“你来正好，我也刚想找你。”老马跟华武星说，“不过你先找我，你先说吧，有什么事？”

华武星也不把潘芸当外人，事实上在华武星眼里，潘芸副院长就是自己人，所以他直接把心里话抖出来了。

主要还是关于购买ECMO机子的事情，前不久老马就派了华武星道北京某医院进修，专门学习ECMO技术，现在华武星学成归来，科里却迟迟没有ECMO机子，这让华武星很是手痒。要知道合适的病人上ECMO还是很有帮助的，像今天这个病人一样，如果没有ECMO，很可能就是按压几十分钟后就宣布死亡了，根本没有机会转运去介入科做冠脉治疗。华武星作为一个技术控，当然对ECMO垂涎三尺。

再说了，像今天这样的病人，如果我们自己有ECMO机子的话，根本不用找综合ICU的人，自己就可以搞定。不管是从专业影响力上，抢救成功率上，还是从科室经济效益上来说，都是有好处的。就不明白为什么医院会卡住不让买ECMO机子，是不是觉得太贵了？怕不能回本？账面上不好看？

华武星的疑问，也是科里其他人的疑问。

老马沉吟了一会，“费用问题也是其中一个问题，比如我们意向买的这个Maquet的机子，光裸机都得300万，管路套装一套是6万，日常维护费用也是大头，每年的维护费大概是设备价格的15%，将近50万了，我们的医护团队认证培训还有继续投入，这都得真金白银投进去。如果要我们科室独立承担这个费用，怕是很难。如果真是我们自己咬咬牙买了，也要考虑成本核算，能不能收的回成本？毕竟300多万不是小数目，就算一个月有2个病人上机，一年24个病人，一个病人我们能赚多少钱？要多少年才能回本？你别看那管路一套6万，好像挺贵的，但真正能进入我们科室口袋的可能零头都不到。另外，如果病人没那么多呢？是要大家勒紧裤子过日子呢？还是鼓励更多病人上机？你愿不愿意？大家愿不愿意？这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老马点燃一根烟，猛吸了两口，接着说道：“还有个轻松一些的方法，就是跟医院合作采购，医院出大头，我们出小头，当初他们综合ICU采购的2台ECMO机子都是这个方式搞成的。比如医院出70%，我们出30%，那也得100万，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小数目，怎么支付这笔钱呢？我想着可以通过科室未来ECMO治疗收费逐步抵扣，比如科室ECMO项目收入的30%用来还款，这样我们压力小很多，你们年轻人贷款买房，我们科室就贷款买ECMO嘛，一个道理。”说到这里，老马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吐出的烟雾弥漫整个主任办公室。

潘芸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跟老马说：“也不知道你们科的人怎么受得了你，动不动就室内吸烟。”

老马见状，只好边笑边掐灭了烟头。

“医院主导下的成本共担，这是很好的，可惜有人不愿意啊，说医院出大头可以，但科室不能光想着还本金啊，还得想着按比例把利润分给医院，而且给到医院的利润也是大头。”说到这里，老马的语气明显变了，看似不在意之间隐隐有些怒意。

“这不扯蛋嘛，当我们一线员工是拧螺丝的了，使劲的压榨。凭什么我们ECMO团队不眠不休的照顾病人得来的费用要上缴大头给他们呢，就凭医院出了费用大头？医院还不是我们这些老兵供起来的嘛，如果没有我们这些老兵小兵，医院不早就倒闭了？”

老马说的这些，华武星之前也有考虑过，但没有老马说的这么详细。听老马这么一说，华武星觉得ECMO这事还真的是悬了。

“综合ICU他们也把利润的大头上交给医院了？”华武星问。

“屁，他们基本上都搂自己口袋了。”老马说。

“那凭什么我们就得上交大头呢？”

“就凭钱副院长说，此一时彼一时啊，医院目前的财政困难啊，医院准备多盖一栋楼，到处都得用钱......”老马说到这里就打住了，“算了，这些就不跟你分享了，等我退休了，你再慢慢折腾这些问题，现在你先得帮我把EICU和抢救室的病人处理好，这些小问题就交给我去折腾吧。”

潘芸听完老马一番话，对华武星说，“小华啊，你得加把劲，你师傅确实是在用心培养你了，他现在只是起个头，以后得靠你了。”

老马再过2年就退休了，他一直都想着退休后把科主任位置安排给华武星，潘芸是知道这点的。老马喜欢华武星是有原因的，华武星够纯粹，搞学术搞技术搞病人特别专注，而且高效，这是一个医生最基本的素养，老马很重视这个。再加上华武星算是他的嫡传弟子，有华武星带着急诊科走，他也放心。但他也担心华武星处理不好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怕这些东西会极大分散华武星的精力。

老马望了潘芸一眼，笑了笑，“先不说那些。”转头对华武星说，“话说回来了，如果不是咱们潘院给力，咱们急诊科EICU采购ECMO这件事早就黄了，现在综合ICU的钱东副院长想把这件事扣下去，而我们想把它翻过来，再等等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到时候我走了，就得拜托你多帮忙看着这帮小的了。”老马笑着跟潘芸说，“毕竟你才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啊，哈哈。”

潘芸啐了他一口，胡说什么，好像说的你马上不久人世一样，你要退了，我也差不多了。

华武星在这之前也大概猜到医院不给审批急诊科采购ECMO的原因了，但这话从老马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感到震惊。

另外，他很不习惯老马当他的面说把科主任位置挪给他，一来他自己不好这一口，他知道科主任意味着更多压力，要面对更多纷繁复杂的事情，二来科主任位置不是说给就给的，老马的话也不一定好使，还得医院层面同意呢，说不定老马一退休第二天就空降了一个科主任过来，这种事情比比皆是。再说，他舍不得老马，老马教会他本领，不管是生活中还是工作中都对他照顾有加，他当老马是师傅，是兄长，甚至有时候像是父亲。华武星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他是跟着妈妈长大的，可以说华武星从小就缺乏父爱，在老马身上，他多少是能体会到一丝丝父爱的。

当然，这些话他是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今日这个ECMO病人，我也听说了，你做的很对，关键时刻如果不是你出手，估计万三国那小子就是把人大腿搞肿了都穿不上血管，以我的观察，姓万的那小子不是善茬，小肚鸡肠，你今天让他下不来台，搞不好下次他会给你穿小鞋或者搞点什么小动作，你自己得当心了。”老马边说边准备点第二根烟，不经意间瞥到了潘芸，潘芸一脸不悦盯着他，他只好把烟和打火机缓缓放下。

老马和潘芸这不经意的小细节，华武星都看在眼里。

华武星不怎么了解万三国，但他也不完全认同老马对万三国的评价，至于事情会如何发展，他也把握不了，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华武星了解完采购ECMO这件事的情况之后，准备出去了，老马突然喊住他，“你家杜医生的肚子有反应了没？”

华武星有些不耐烦，“你怎么这么八卦？”

“你们结婚2年，备孕也1年多，都老大不小了，这还不搞个一男半女的，我看你妈已经急得上蹿下跳。”华武星今年已经36了，杜思红也有34了，的确是比较紧张的年龄了。

“还没呢。”华武星没好气的说。

潘芸小心翼翼问了句，“小华，你们都检查过了没有？”

华武星见潘芸也这么关心自己，便把实情都告诉了潘芸，说体检都没问题，该查的都查了，没发现问题。但目前就是还没有动静。

潘芸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老马来了一句：“那就是还不够勤奋呗。”

华武星懒得跟老马多说，抬脚准备就走，潘芸又喊住他，“小华你先把门关上，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华武星只好关了门，回到座位。

潘芸清了清喉咙，说，“本来这事呢，我也不应该八卦，怕你不舒服，但我跟老马作为过来人，你是晚辈，我觉得可以多说两句。”

潘芸见华武星并不抵触，便继续说：“备孕快2年都没怀孕，应该还是有问题的，这个要引起重视，不能放任。除非你们不同房，否则2年的时间，再怎么差都应该有点动静才对的。”

华武星有些难为情，说我们俩的确认认真真备孕了一年多，也会选择在思虹的排卵日前后同房，但都没什么反应。

“那你们是否考虑试管了？”潘芸突然问。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华武星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一直想着，可能是时机未到而已，而且他本人对要小孩这件事也没有特别强烈的愿望。倒是杜思虹一直耿耿于怀。

“我记得思虹是有红斑狼疮的，现在情况怎么样？”潘芸问，“会不会是红斑狼疮影响了受精卵着床？这个要咨询一下风湿免疫科方主任。”

华武星说跟杜思虹结婚以来她身体都不错，也找了方主任，方主任说情况是允许妊娠的。

潘芸若有所思，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得尽早把试管婴儿这件事准备起来，早准备好过晚准备，毕竟事情不总是一番顺利的.....加上杜医生接近高龄了，到时候分娩时还要多多上心呢。”

“当然啦，如果你们不想做试管，也可以考虑找个口碑不错的中医调理调理，两个人一块去调理，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潘芸最后加了这一句。

“找中医？”华武星笑了，“潘院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认为.....找中医这还不如回家拜送子观音呢.....”

华武星根本不相信中医这一套。

也就华武星敢在科主任和副院长面前说这话，虽然他们也都是西医。

还没等华武星说完，老马便插话：“中医也是一门技术手段，找对人很关键，别着急着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否认。”老马这话说的很郑重，不像开玩笑。

“所以你把急诊大厅的库房改成了‘中医针灸室’？让他们那帮人拿着几厘米长的钢针在急诊科捅病人？”华武星本来就对老马同意中医科插一个针灸室到急诊科这件事不满。

“别说那么难听嘛，你现在还不懂，多学习多接触，另外，人家不单纯针灸，也可以开方子给病人的。”老马说完微微一笑，给华武星下逐客令，“走吧走吧，你媳妇要来接你下班了。另外，潘院的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有需要就找我们，我们有一些关系不错的中医，可以介绍给你。”

潘芸见华武星不认可中医，也不生气，她当然知道，像华武星这样科班出身的西医，或者叫现代医学，没有近距离接触学习过中医，不了解中医也是很正常的，对中医有一些比较深的误解也很正常。要改变这些观念是需要时间的，随着阅历的增长，学习的深入，观念自然就会变了，就像自己一样，自己以前何尝不是一个风风火火的急诊科医生。

华武星客客气气地感谢了潘芸的好意，然后关门出去了。

说到中医针灸室开到急诊科这件事，还有一些华武星不知道的内幕，但老马暂时不打算跟他说这些，反正，水到桥头自然直。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