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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至此,灯花微微爆了一下,光线便暗下去几分。
我搁下笔,揉了揉干涩的眼,才发觉墨迹不知何时已洇开一团,糊了刚写下的几行字。
这般狼狈,倒像极了我这大半生的写照——总想写些工整的章句,到头来却多是这般糊涂的痕迹。
窗外是望不穿的浓黑,屋里便显得格外空寂。
这空寂并非无声,那更漏的滴答,书页的翻动,乃至自己的呼吸,都清晰可辨,反倒衬得这寂静有了重量,沉沉地压在肩头。
人到了某个年岁,便容易在这样的夜里,清算起过往的账目来。
翻检一番,多是些无谓的奔波、虚掷的光阴,与几张早已模糊的面孔。
热闹是他们的,我仿佛始终是个隔窗望见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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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竟也有例外。
这例外,便是你。
“往后余生,岁岁年年,只想和你一人相依相伴”。
这话,若教那些正高谈阔论着新潮与主义的青年听了去,怕是要嗤笑为迂腐的。
他们自有他们的辽阔世界,要去征服,要去爱恋。
我却只是我这窄小书房里的一个囚徒,所求的,不过是案头一盏不灭的灯,与一个能听懂我这沉默的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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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相依相伴”,也并非要作那戏文里的才子佳人,日日里唱和不休。
倒更像是这两件旧物:一件是这用了多年的紫砂壶,壶身已有了温润的包浆;另一件是那只素色的茶杯,边缘有个不易察觉的小磕痕。
它们日日放在一处,壶向杯里倾注茶汤,杯静静地承接着。
茶水是热的,器具却是静的。
这静默的契合,远胜過万千浮华的誓言。我要的,便是这般了。
晓得你在近旁,各自做着事,或是一句话也无,但这屋里的空气,到底是不同的,是暖的,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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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路,想必仍是崎岖的,风雨也不会因谁的愿望而止歇。
但我已不再去想那终点的风景了。
我只愿与你,如同冬日里两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树,枝干看似孤峭,在地底深处,根须却早已紧紧缠在一处,共同抵御着岁月的寒凉。
灯焰又跳了一下,终究是稳住了。
我重又提起笔,那团糊了的墨迹,看久了,倒像一朵墨色的梅花。
也罢,便由它去吧。
这余生的小札,有你同在,即便是糊涂的痕迹,也便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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