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7月,北京,高温三十七度。”一位中宣部干部在人民大会堂走廊里压低嗓音:“主席刚说,秋白的纪念活动,先别搞得那么频繁。”消息像一股热浪,迅速传开。许多人心里打鼓:当年在长沙并肩评诗的两位朋友,如今只剩毛主席一人,还这样嘱咐,缘由何在?
消息往回倒退二十七年,1935年6月18日,福建长汀。瞿秋白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在行刑队前盘腿坐下,平静地念出两句话:“我不跪,你们也别敲我的脑袋。”随后,他轻哼俄语版《国际歌》,枪声一起,三十六岁的生命定格。对外,他很快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对内,一本《多余的话》也留了下来。这本薄薄的小册子,后来成为1962年那句“少纪念”的关键。
把镜头再拉远一点。1899年,江苏常州的书香门第中,一个瘦弱的婴儿啼哭落地。家里有藏书、有古画,也有挥之不去的财政窟窿。父亲善画却不擅挣钱,母亲温婉却身染郁结。穷愁、诗书与早熟,让瞿秋白少年时既能写隽永的小诗,也得在码头帮人抬箱。1916年,母亲投湖身亡,他在船头怔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把日记撕个粉碎,只写下四个字:“大地将裂。”朋友说他极端,他却转身从常州奔向北京,抱定要“摸清中国病根”。
此后数年,俄文专修馆、莫斯科东方大学、列宁的会客室——这些闪光节点交错嵌进他的履历。与列宁短暂交谈那天,他回到宿舍,在本子上画了一个圈:中间写“革命宣传”,旁边写“文艺大众化”。他自认不是那种能指挥千军万马的猛将,但不妨做一盏灯,替别人照路。
1923年春,他与毛泽东在广州初次见面。茶凉人未散,两人聊报刊、聊农民、聊唐诗。毛主席后来说一句玩笑:“秋白,一肚子墨水,还不忘埋锅做饭。”意思是瞿秋白既能写,又愿下乡调研,不是纸上谈兵。那时候,两人的友谊确实紧密。武汉北郊长码头的小客栈里,两人半夜还在改《农民问题决议案》;窗外江风很大,油灯忽明忽暗,毛主席塞块木板在窗缝,瞿秋白歪着头说:“别管它,风进来,文章透气。”
然而革命并不总是浪漫。大革命失败、白色恐怖压境,党内分歧骤起。1931年后,“左”倾冒险主义盛行,瞿秋白被贴上“调和主义”标签,调往上海做文化掩护工作。王明、博古走苏区,他被晾在十里洋场的弄堂里写小册子。肺病咳得他整夜不眠,上海同行记下一个细节:瞿秋白常在清晨写完长篇稿子,随后把手帕吐得血迹斑斑,依旧就着冷茶改文章。他明白,自己已不再是“中央首脑”,但总得把思想交账。
1934年冬,他受命赴中央苏区。身体很差,仍拎一口小皮箱动身。出发前,他抱女儿独伊很久,说:“爸爸欠你们的,以后补。”杨之华红了眼眶。朋友劝他“留在上海更安全”,他摇头:“该我上的地方,得去。”谁都知道那条路凶险,但没人拦得住他。
一年不到,长汀的行刑场上,他选择坐姿面对枪口。处决前,刽子手问他最后要求,他淡淡回答:“给我把烟卷点上。”几分钟后,国民党在报纸上大肆宣扬:《叛徒瞿秋白伏法》。与此同时,《多余的话》被放大解读成“忏悔书”。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信了,谣言随之越滚越大。
中共中央长征途中,并未立即收到详细情况。1936年红军到达陕北,毛主席才拿到瞿秋白的狱中草稿,扉页上还有临终的两句俄文诗。“他没有变。”毛主席当场说了一句,很轻,却用了重音。此后,延安对瞿秋白的烈士追认和待遇都不含糊。
时间跳到1949年。新中国建立,各地热烈纪念牺牲先烈。瞿秋白被写进小学课本,照片挂进机关会议室。可刚十几年过去,1962年,毛主席突然让“少纪念”。很多老同志愣住:主席不是一直称他“老朋友”吗?
要理解这句看似反常的话,得放进当年的坐标系。其一,国内经济刚经历三年自然灾害,党内外情绪复杂;其二,中苏关系急转直下,意识形态斗争被推到高位;其三,知识分子问题成了社会焦点。《多余的话》偏自我剖析,语言细腻甚至带怅惘,一旦被某些人夸张引用,极易引出“软弱”“动摇”等标签。当时的政治氛围里,毛主席格外强调“鼓劲”,强调高昂斗志。方志敏的《可爱的中国》写得激昂坚定,高度贴合宣传需求;而瞿秋白的书信、散文,感情色彩更复杂,怕是“容易让群众读不明白”,进而被曲解。于是他干脆收缩战线,宁肯暂时“少纪念”,也不给敌对宣传留下可乘之机。
这里没有个人感情的疏远。1961年,毛主席仍在成都会议上对秘书提到瞿秋白:“秋白是个好人,文章漂亮。”如果真否定,绝不会这样开口。换句话说,“少纪念”是一次策略性防护,与否定烈士身份并非一回事。曲艺里讲“只许报喜”,具体到1962年就是“宣传工作要更聚焦”。瞿秋白的事迹不会因宣传量减少而暗淡,只是暂时让位。
事情过去没几年,1978年后,《多余的话》重新出版,附上学者注释;1990年代,长汀修缮了瞿秋白就义遗址,常州故居也对外开放。今天到常州老西门,小学课本里的“瞿秋白”三字仍刻在木门楣上。可见当年那句“少纪念”,说到底是一段特定时期的策略调度,而非定论。毛主席对老朋友的敬重,从未撤回过。
读到这里,我们就能理解:政治宣传与个人情谊时常并非同一套逻辑。瞿秋白的短暂人生,为中国革命留下了大量文献、译著和思想资源;1962年的那道“暂缓纪念”指令,则属于政治棋盘上的一次调整。二者并不矛盾,也无损瞿秋白的烈士身份。至于历史评价,终究还是要看全貌、比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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