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初春,台北北安路的寓所外依旧有卫兵站岗。那天清晨,85岁的张学良披着灰呢大衣在庭院里踱步,手里握着一只旧相框,相框里的人正是赵一荻。四周极静,他偶尔抬头,看一眼被铁丝网围住的天空,似乎在核对时间,也似乎在回忆另一段截然不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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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不能翻篇。1927年,沪上蔡公馆的舞会上,19岁的赵一荻穿一袭素白旗袍,坐在角落里不声不响。灯光摇晃,乐声正浓,年轻的东北少帅张学良推门而入。有人窃窃私语:“张少帅来了!”他目光一扫,便停在赵一荻身上。礼貌欠奉,却直接伸手:“能赏光共舞?”赵一荻略怔,还是把手交了过去。自那一刻起,两人命运就像拉开的拉链,再也合不上。
可别忘了,那年张学良已有原配于凤至。赵一荻清楚得很,所以回家后在日记里写下那句颇为克制的话:“爱慕少帅,奈何有室。”她本想止步,却管不住心。北戴河的海风卷走了矜持,夏夜的沙滩上,两人一次又一次并肩而行。第二年秋,张学良患伤寒滞留沈阳,赵一荻丢下一切,买张船票就奔过去。赵父震怒,家书里只有一句话:“自此断绝父女情分。”赵一荻却回信:“女不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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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阳,她住进城里的静园别墅。于凤至提出“三不”条件:不改姓、不进帅府、不得名分。旁人都看笑话,觉得赵四小姐会知难而退。结果令人意外,她点头答应,心思简单到近乎固执——“能待他身侧即可”。从此,帅府多了一段不合伦理却真实存在的“三人同框”。
1936年12月西安事变,张学良押送南京再转奉化,幽禁自此开始。蒋介石一句“另有安排”让这位少帅足足失去自由半个世纪。最初陪在身边的是于凤至,但于患乳腺癌,张学良写信请求赵一荻前来代照顾。三年后,赵一荻只带一只皮箱便抵峨眉山下,路途艰险,她笑说:“能见他,人就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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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禁生活乏善可陈。阳明洞潮湿阴冷,张学良得了严重胃溃疡,半年动两次手术。赵一荻白日为他写公函、记账目,夜里守在床前喂药。有人暗暗好奇,一个出身显赫的大小姐为何肯屈身做看护?她淡淡答了一句:“彼此已成习惯。”有意思的是,张学良情绪最差时,两人养了七八十只小鸡,鸡仔全因鸡瘟死光,他居然为此掉泪,赵一荻拍拍他肩膀:“鸡没了,人还在。”
1949年初,随着国民政府溃败,张学良被转押台湾井上温泉。山地潮湿,赵一荻染上严重关节炎,行走都靠拐杖。那段时间,他常端着收音机听大陆广播,然后愣神,眼圈发红;她就去厨房煮面,两人相对无言地吃完,夜里再一同祷告。不得不说,幽禁虽然漫长,却把他们缝合得更加紧密——周围什么都变,唯有彼此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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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代,张学良接触基督教义,隐约明白“一夫一妻”是必须面对的现实。他写信远在纽约的于凤至,请她“成人之美”。于凤至很快回信,只一句:“我成全你们。”1964年7月4日,63岁的张学良在台北圣兴堂为赵一荻戴上婚戒。这一幕与少年时期的舞会遥相呼应,却多了风霜与皱纹。宾客不多,看守仍在门口,但婚礼对他们已足够隆重。
婚后平静的日子并不长。赵一荻旧疾复发,肺部感染时常咳血。张学良已习惯了被监视,却无法习惯看她疼痛。撒尿石山庄的医护记录显示,他几乎天天陪护签到。偶尔有人问他:“少帅最怕什么?”他沉默片刻回句:“怕她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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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台当局解除对张学良的全部限制,夫妻俩终于能赴美探亲。檀香山的阳光让赵一荻气色好了一阵,她和儿孙拍了不少合影。可惜,病痛并未远离。2000年6月22日凌晨,她在夏威夷昆恩医院停止呼吸。张学良握着她的手,小声唤她小名:“寶寶,別走。”护士记录了时间:2时38分。
三天后的下葬仪式极为简单,只放了两束白百合。张学良全程沉默,连牧师念悼词也没抬头。直到掩土完毕,他才挪到墓前,声音微哑:“我亏欠她甚多。”一句话,说完转身离去,再无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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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10月14日,张学良在檀香山也走完自己101年的旅程。按遗愿,他被安放在赵一荻墓旁,两块墓碑之间只隔五十厘米,刻着英文“Together Forever”。岁月至此无话可说,所有功过、风云、爱恨,一并埋进了檀香山的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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