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9月27日20点35分,中南海菊香书屋灯火通明——’主席,我能点一支烟吗?’田中角荣压低嗓音。”毛泽东微微一笑,挥手示意,“请,抽我的小雪茄。”一声打火机的细响,白雾升腾,紧张瞬间散去。就在这间不足三十平方的书房里,中日之间被战火、冷战与误解隔断多年的交往,迎来新的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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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角荣不是第一次与周恩来辩词,却是第一次直面毛泽东。他环顾书房,满架典籍,最醒目的那册《楚辞集注》被放在手边。交谈刚起头,毛泽东便用半开玩笑的调子说:“吵过了?不打不成交啊。”这句带河南乡音的普通话,让日本首相也忍不住笑。气氛由此轻松,可书桌上摊开的文件,却全是硬骨头——台湾归属、战争责任、经济协定,哪一项都绕不过去。
时针拨回二十一年前。1951年,《旧金山和约》签署,蒋介石代表台湾上桌,而新中国被排除在外。周恩来立即代表政府发表声明,直言合约“非法、无效”。彼时的东京街头,仍可见美国宪兵巡逻,日本国内对华舆论几乎一边倒。就在这种氛围下,周恩来却向日本经济界写信,邀请他们到莫斯科参加国际经济会议。高良富等人冒着被逮捕的风险成行,北京与东京民间贸易悄然起步。
贸易协定签了一份又一份,岸信介内阁却搬出“政经分离”,人为踩刹车。周恩来私下告诉银行系统负责人:“对草根企业要帮,但别让他们被政府当枪使。”一句话,道出冷战夹缝中的策略弹性。日本工商业者得到喘息,不少人在回国后把“北京的茶”当作最新流行话题。民间暖流缓慢,却没有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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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真正开始融化,是基辛格的秘密航班。1971年夏,中美破冰的消息让东京震动。一夜之间,日本各大媒体把“北京”二字放在头版最醒目位置。有人惋惜,有人惊慌,更多人催促政界赶紧上车。田中角荣就是在这种喧嚣声中,以“列岛改造论”横扫党内选票。上任当天,他对记者说了三句话:“中日复交、日元升值、资源外交。”复交排第一,毫不含糊。
田中明白,仅凭一句口号打不动北京。他先后派出两位“探路者”:佐佐木更三与竹入义胜。佐佐木回忆,第一次踏进人民大会堂,周恩来递上一杯绿茶,只问:“田中先生靠得住吗?”这句话没有外交辞令,只有试探。竹入则面对更具体的考题——“正统”还是“合法”?周恩来拿出史书解释:“正统,可偏安;合法,则众望所归。”竹入点头,拍腿:“回去改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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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方同样绸缪。周恩来决定在9月18日——“九一八”——接见自民党预备团。选日子并非偶然。周恩来说:“四十一年前的这一天,枪声响在沈阳;今天,两国代表坐在同一张桌子边,历史在考我们怎么写下去。”会场静了足足十秒,然后掌声爆发。日本代表团回国后,坦言心里“像挨了一记锤子,也像松了一口气”。
9月25日下午三点,田中专机落地首都机场。迎宾音乐竟是新潟县民谣《佐渡情歌》,连随行记者都愣住了。更让田中讶异的是,宴会上端来的味噌汤竟然与老家商店同款。他抿了一口,放下碗,对周恩来说:“贵国谈判真拼命。”周恩来微笑:“细节也能通心。”
真正的拉锯出现在文本上。“过去我国给中国国民添了很大的迷惑……”田中用“迷惑”“反省”表态,中方不买账。谈判桌旁,翻译一句句核对。“迷惑”在汉语里,多半是“添乱”。日本人却认为是“深感困扰”。语言的细缝里,潜伏着战略分歧。周恩来坚持换词;大平正芳坚持保留;两人僵持,草案反复改到凌晨两点。大平后来告诉幕僚:“从没见过对词这么较真,但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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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有了27日晚毛泽东与田中的当面交锋。毛泽东旧疾在身,却坚持会见,“关键处要领一把”。聊到“迷惑”一节,他摊开《楚辞集注》,手指一行字,“中瞀乱兮迷惑”,淡淡一句:“这是原意,分量够不够,你自己看。”田中低头默读,面色严肃。会后,毛泽东将那本批注累累的《楚辞集注》递到田中手里:“回东京路上再翻翻。”田中双手接过,没有说客套话,只轻声一句:“受教了。”
28日午后,人民大会堂二楼的小会议室里,双方代表逐条核定联合声明。谈到第三条,日本政府“充分理解并尊重”中国关于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部分的立场。姬鹏飞沉吟片刻,说:“字面可以,不做口头解释。”大平点头,“确认。”文件合页扣上,墨香混杂着茶味。双方都知道,这一合页,翻掉的是一个时代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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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日上午十点二十分,签字笔落。闪光灯亮起,无数胶卷记录了这一瞬间。田中与周恩来交换文本,相拥而笑。大堂外,喷泉水柱迎风摇曳,像是为沉甸甸的墨迹鼓掌。中日正式建交,世界格局再添变数。
签字后三小时,田中飞往上海。在锦江饭店的晚宴上,他举杯略显激动,“我已完成一件大事,即使倒下,做上海的泥土,也值了。”席间无一人插话,杯盏碰撞声代替掌声。周恩来只是轻轻把杯子与他的相碰,低声说:“路长,才刚开始。”
第二天清晨,虹桥机场跑道雾气未散。田中上机前,转身深鞠一躬。周恩来与姬鹏飞站在舷梯边,既未挥手,也未作别。礼仪克制,却意味深长——如同那册《楚辞集注》。六个多小时后,东京羽田机场新闻闪光灯铺天盖地,田中把书放在胸前,没有多言。后来有人问他,毛泽东为何送这本书?田中只答四个字:“言外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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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集注》至今仍陈列在日本国立公文书馆的恒温柜里,封面略有磨损,内页却清晰保存着毛泽东的小楷批注。每年都会有人前去翻看,研究那一页页字迹背后的语义。书没说完,也说不尽;真正的考验,落在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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