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那年冬天特别冷，父亲对着破木门喊，等我回来，六岁的董用威在千里外的河北新河听不见这声喊，可梦里总响着枪声，一九四二年腊月，逃难的人带来消息，他冲进风雪里，袖口灌满冰碴，手却一点不觉得冷。
解放后才听说父亲的事，家里只剩一张烧掉半边的照片，董用威攥着它跑遍半个中国，河北，山西，陕北，碰上老红军就问，您见过董振堂吗，听人说他一九三一年带着一万七千人闹革命，湘江战役那会儿，战士们叫他铁流老董，零碎的话，断断续续的，像散落的拼图，一点一点，在心里连成线。
最深的刺是1962年，他头一回坐火车去甘肃高台，城墙的砖缝里全是沙子，一个老汉说城外戈壁埋着红军，他捡了几块碎砖带在身上，四十年里跑了二十趟西北，问过老井，问过老庙，被人当过骗子，也被人指过路，1990年代在高台镇口看见一副春联，人去楼空，但存浩气，他站在风里，愣了好一会儿。
2015年秋，石家庄火车站下着雨，八十四岁的董用威扶着拐杖，把耳朵贴在盖着党旗的棺木上，我接您，三个字像说了一辈子的放心话，后来记者问他想啥，他摸着照片的边儿，说，得把这故事接着讲，别让历史冷了。
档案里记着，一九三七年高台失守那晚，董振堂师长的头被砍下来挂出去示众，八十年后，他儿子靠着DNA在西北荒漠里找到那副颅骨，左边眉骨有道弹孔，和照片里那双眼睛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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