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已经退休,告别朱日和基地已经11年,但我的脑海中经常浮现演兵场上的金戈铁马,尤其难忘那段为了“打数据”而奔走的岁月,因为他不仅融入了我的追求和梦想,更开启了朱日和训练基地实战化演训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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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束光的局限
那得从2001年说起。当时,我在北京军区粟戎生副司令员的带领下,参与了我军第一代激光交战系统的研发。我还记得第一次看测试时的情景:坦克的炮口对准目标,射出去的是一束看不见的光。瞬间,被“命中”的目标坦克上腾起一团红烟。 在场的人都激动坏了!那一刻,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就是作战对抗演练,实战化大练兵的未来就在眼前。朱日和这片大练兵场,正朝着我们梦想的信息化方向奔跑。
可兴奋劲没持续多久,我们就遇到了一个大难题。参演的官兵们很快发现了这套系统的一个大问题——激光,它只会走直线。这就意味着,被叫做“战争之神”的火炮、导弹,这些能翻山越岭打击目标的曲射武器,在这套系统里完全成了摆设。演习场上,坦克手们很快就学会了“躲猫猫”,随便找个小山包、土丘一藏,激光就拿他们没办法。对抗,经常陷入“你看得见我,我打不着你”的尴尬局面。 看着这种场景,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哪里是演习,分明是捉迷藏。这跟真实战场上那种真实的火力覆盖,差得太远了。
一个念头开始激励我:必须想个办法,让那些“大家伙”也能在演习里真的开火!当时,全军在间瞄武器模拟交战这块还没有先例,这种紧迫感,催着我得做点什么。未来的演习,绝不能再让炮兵、导弹部队的兄弟们站在一旁当“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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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一个词的诞生
从那天起,“怎么让炮弹在模拟系统里拐弯”就成了我脑子里天天琢磨的难题。那些日子,不管是在机关开会,还是下部队到演习场,只要一碰到炮兵、导弹部队的指挥员,我就赶紧拉着人聊,问个不停。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又重新当起了学生,恶补了《弹道学》、《射击计算》、《气象学》、《火炮工程》等一些陌生领域的知识。我的岳父曾是军区炮兵机关的侦察处长,这位老炮兵成了我专业的辅导员,我没少跑去向他“讨教”,每次都收获很大。
转机出现在2004年的秋天。在一场陆空联合演练中,我看着各种武器装备,脑子里和一线官兵们聊了无数次的想法,终于串了起来。一个念头突然蹦了出来:我们为什么非要模拟一颗“弹丸”本身呢?我们能不能直接模拟它造成的“效果”?再看看国内外电脑军迷游戏软件的底层逻辑,突然三个字冒了出来:打数据。 这想法其实有点“笨”:导演部能不能建一个平台,实时接收参演火炮报上来的高低角、水平角和弹药类型等数据?然后,用弹道模型一算,就能在地图上标出虚拟的弹着点。再根据弹药类型,算出毁伤半径和毁伤效果,最后把战损结果直接发给那个倒霉的“被炸”装备。这样一来,从“开火”到“战损”,不就形成一个完整的闭环了吗? 最初就是这么想,后来“直瞄武器打激光,间瞄武器打数据”这个实战化练兵新思路,终于在朱日和有了雏形。“打数据”这三个字,看似简单,实则凝聚了我数年来的无数次追问与深入思考,是历经无数个日夜的煎熬才孕育出的成果。它并非孤立存在,而是一系列配套的理论、技术与方法共同诞生的结晶。这些成果为我们指明了一条全新的道路,一条通往全体系、全要素实战化训练的光明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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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一张图的跋涉
想法有了,就得干!我们迅速组建了一支精锐队伍,成立了间瞄武器模拟交战系统研发课题组,我担任负责人。我深知,这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是一条充满挑战的荆棘之路。在没有上级科研规划的指引、没有专项全面保障的支持、没有现成参考成果案例可供借鉴的艰难处境下,我们毅然决然地从作战训练一线的实际需求出发,硬生生地开辟出这样一个重大技术攻关课题。我们团队仿佛站在了世界军事训练的最前沿阵地上,开始了艰难而勇敢的摸索。
第一站,我们去了南京陆军指挥学院。在那里,我们和模拟作战中心的专家们聚在一起,对着黑板上写满了的公式和草图,一遍遍的推演弹道模型和毁伤算法。那些复杂的数学符号,在一天天的争论和计算中,一点点变成了清楚的方案。 揣着初步的理论模型,我们又赶紧回到北京,一头扎进了6108工厂——专门生产炮兵模拟训练器材的地方。
在这里,我们向经验丰富的工程师请教,怎么在火炮庞大精密的高低机和方向机上,装上传感器,才能自动、精确的读出射击数据。怎么把机械转动变成电子信号,这些精密的传感器如何在风吹日晒的野外环境下保证可靠,我们不仅学到了宝贵的工程知识,更被那些军工匠人严谨执着的精神深深感染。
熬了不知多少个通宵,当最后一版研发方案完成时,看着桌上那厚厚一摞文件,我们知道,那通向实战化训练的路线图,终于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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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一声炮响的证明
2006年的盛夏,朱日和的风都带着热气。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在各方支持下,我们的间瞄武器模拟交战系统终于从图纸变成了能操作的设备和运行的软件。我们从参演部队抽调了一个连的122毫米榴弹炮,准备进行一场关键的对比试验:用同一门炮、同一组射击参数,分别打一发实弹,和一次“数据射击”。 我站在炮阵地上,当震耳的炮声响起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没过多久,观察所和数据中心的结果同时传来,对比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是激动——打数据算出来的虚拟弹着点,和实弹打出去的实际弹着点,位置和毁伤评估结果,基本一致! 这个结果证明:打数据,完全可以代替打实弹! 那一瞬间,我想象着未来朱日和的演习场面:曲射的炮火不再缺席,它们化作数据流精准的覆盖战场;坦克、步战车、直升机、单兵,通过激光和数据,被无缝的融合在一个大数据战场里,这才是陆军部队参与信息化支撑作战体系训练的样子!后来,我们又接连攻克了自动匹配目标、实时发送毁伤结果这些关键功能。每一步,都让我们离那个梦想中的练兵新时代,更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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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一场演习的革命
这套系统的诞生,不只是解决了技术问题。它更开启了我军训练模式一场深刻的变革。我渐渐意识到,我们亲手推动的,是一场从“单一兵种”打数据走向真正“诸军兵种”打数据的演习革命。 首先,它给每个参演官兵带来了压力。部队不再有“安全区”,必须时刻提防来自天上和远方的打击,这逼着大家在接近真实的环境里,练出克敌制胜的真本事。 其次,它真正实现了“一个都不能少”。从一线火力单位,到后方的指挥所、通信、工程、后勤、装备保障等非火力单位,所有人都被纳入了系统,战损数据贯穿全程。指挥员不能只想着自己那摊事,必须用全局和系统的思维来组织战斗。 再者,我们第一次有了定量的评估手段。数字裁判代替了过去靠人眼和经验的评判,所有作战行动都被实时记录和分析。演习评估,变得特别客观高效。 更重要的是,这个大数据平台给了部队一个可以“大胆试错”的实验室。官兵们可以放开手脚尝试各种新战术、新打法,而不用担心实弹演习巨大的成本和安全风险。记得一位来观摩的英军高级军官曾由衷的感叹:“中国的这套实兵模拟系统太棒了!我们也有,但只是点对点的,远不如你们功能这么全面。”同行这么认可,我们知道,路走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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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一个时代的印记
2007年9月,一场大规模的检验演习如期举行。演习总结时,当时北京军区张又侠副司令员微笑着对我们说:“这个系统,是个大突破!我们第一次实现了间瞄火力的模拟打击,打得准,数据快,还能实时评估。把所有单位都整合了进来,跨军兵种协同、常态化训练,这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你们做到了。这给我军的训练模式,带来了巨大的改变啊!”
将军的这番话,是对我们团队多年付出的高度肯定,也是对我们继续创新和丰富实战化大练兵的高度期许。从那天起,所有到朱日和参演的部队,都开始对这套数字系统刮目相看,转变观念,又敬又怕,也因此练兵的劲头也更足了。
从2004年那个秋天的灵光一闪,到2006年夏天的炮声为证,不到三年,却是我为这个梦想付出最多,也收获最多的时光。 如今,我虽已退役,但心里总还牵挂着朱日和那片土地。回望那段岁月,我常想,我只是做了一个军人和科研人员该做的事。
我常对后来的战友们说,“打数据”从根本上解决了军队训练与作战一致性的问题。所谓训战一致,指的是训练数据与作战数据的精准匹配。而“打数据”则为训练与作战的深度融合提供了坚实的科学技术支撑。从数据的角度看,训练是实战的预演,而实战则是训练效果的最终呈现。
朱日和基地数百场演习的历史实践再次昭示,训练难度完全可以高于实战,训练投入也应远远高于实战。这些高难度和高投入,是训练与作战的互动规律与真理。过去那句老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虽然非常正确,但如今要驾驭高科技战争,必须用高科技手段支撑,通过塑造实战、拉近对手、寻求战法的“打数据”路子,创新探索我军在不经过实战情况下成为一支强大的战无不胜现代化军队的新模式。我们期待大抓军事训练、推进实战化大练兵的春风吹遍全军,希望后来的战友们,能接过这份责任,不忘初心,继续向前,为我们的强军梦不懈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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