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儿女在抗战烽烟中成长——黄国荣《虎羊符》简评

向孩子们讲述抗战烽烟，知往而察今，是中国作家的职责所在。舒群的《没有祖国的孩子》，管桦的《小英雄雨来》，徐光耀的《小兵张嘎》，颜一烟的《小马倌和大皮靴叔叔》，曹文轩的《火印》，都是让孩子们过目难忘的杰作。黄国荣的《虎羊符》，在同类题材上做出哪些新的拓展呢？

首先是创作界面的打开。抗日战争中，可歌可泣者夥矣，《虎羊符》选取了郑汉松、郑汉柏、程丹梅、尹小冬、柳正华等一群烈士遗孤，在重庆的黄埔子弟学校就读及其入学之前的故事，这样的生活情景让人耳目一新。《虎羊符》开篇之处，来自八路军129师的随军少年郑汉松、郑汉柏兄弟和程丹梅，他们的父母亲都牺牲于1939年间发生的中条山六六战役，三个孩子被送到西安，与来自西北军的烈士遗孤尹小冬、柳正华会合，在国共合作的新环境中，同车来到重庆，一起进入黄埔子弟学校，开启了他们新的人生历程。这样的选材，少年们在黄埔子弟学校的求学与生活，对读者具有一种新奇与陌生感，让人急于窥视和体验郑汉松们的重庆经历。如果说，21世纪伊始，在新的历史语境下，抗战题材的文学和影视创作中，表现国共合作共御外辱，成为一种新的趋势，那么，《虎羊符》将这一新趋势引入儿童文学创作，就有着活水开源之功。

《虎羊符》写郑汉松们在战火烽烟中的成长，颇有特色。郑汉松诀别父母时是13岁，从黄埔子弟学校毕业投身战场，重返八路军129师，已经是十七八岁，前后有四年之久，这不但给这一群孩子们的故事，提供了足够的时间跨度，更为他们的成长奠定了足够的时间条件。相比较而言，《虎羊符》在同类作品中是重要人物最多、故事时间最长、故事内容最为丰富者之一。

郑汉松们的学校生活丰富多彩。刚入学，他们就遭遇了一次高度仿真的防空演习，一个细微的情节，把战时氛围尽显出来。黄埔子弟学校的学生要不时地上街去宣传和义卖，为前线将士和战争孤儿募捐，侧面渲染出家国危难、战争经济难以为继的困局，也给程丹梅、尹小冬等提供了一个比拼女孩子绣花手艺的契机。学校还有军事课程，这正迎合了郑汉松们渴望学习杀敌本领以便为父母雪仇的焦灼心理，三个小男子汉因为拿不出拜师礼金而跪在体育老师徐兴国门前求学武功的场景，令人感到震惊。这样的战时学校，在今天的少儿读者看来，会是多么神奇而富有诱惑力，但在郑汉松们的当时当下，其中包含着多少险情和无奈！

《虎羊符》对这些少年的情感世界的描写，非常精彩。郑汉松、郑汉柏兄弟，和同为129师遗孤的程丹梅，是最为核心的三人组，母亲将与郑汉松和程丹梅属相相同的布老虎和布绵羊护身符分赠给两个孩子，更饱含了母亲的良苦用心。作家显然是深得文学创作之三昧，把布老虎和布绵羊在转手和交换、丢失与归来的波折中形成的绵密情节，织入少年们的成长故事之中，穿针引线，也制造波澜，贯穿于故事始终——这就是本书得名的由来。还有母亲的嘱托，要郑氏兄弟把程丹梅当作亲妹妹关照。这就为三人此后的不离不弃定下了基调。懵懵懂懂的程丹梅藉此恃宠撒娇，活现出一个八九岁小女孩的活泼心态。尹小冬则完全是另一副面孔，特立独行，心事重重，不与同学沟通，但她并不自我封闭，而是把身边和校园中的大小事宜，都收在眼底，而且暗中苦练武功，身轻如燕，苦苦寻觅一个替父报仇的恰当时机。柳正华为了替郑汉松打抱不平而在同学们学习游泳时恶作剧，把田中禾拖到深水区，又为此做检查受处分，也是其个性的一次展露。

郑汉松等五个少年，他们是英雄的儿女，他们自身也是英雄少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长轨迹，有自己独立而完整的个性，各自撑起一片天空。在此意义上，《虎羊符》可以看作是一部具有典范性的成长小说。前苏联著名文艺理论家巴赫金指出，人皆有成长，但是，并不是任意一个人或者任意一代人的成长所形成的作品都可以称之为成长小说。成长小说具有两个指标，“人与世界一起成长”，“他自身反映着世界本身的历史成长。他已经不在一个时代的内部，而处于两个时代的交叉点，处于一个时代向另一个时代的转折点上，这一转折寄寓于他身上，通过他来完成。他不得不成为前所未有的新人”。抗日战争空前酷烈险峻，不但在框范和改变着中华民族的命运走向，那些自发地或者自觉地走向抗战前线的人们，也在用自己的英勇行动改变着严酷的现实环境，实现着战争态势强弱胜败的转化，实现中华民族的浴火重生。尤其是像郑汉松等10岁上下的孩子，他们不但承担了战争造成的家破人亡和超乎其年龄的承受力的精神炼狱，少年失怙，心灵超重，更用生命的韧性和积极的抗争，推动了中华民族绝地反击、凤凰涅槃的剧烈嬗变。这就是我前面所说，伟大抗战精神的形象化艺术化。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幼稚和单纯的一面，都有着少年不成熟、不计后果的天性。可贵的是，他们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波折却未曾屈服，在父母的嘱咐、学校老师的教诲，以及如兄长一样爱护他们的谭瑞林的舍命救护和批评教育下，逐渐地成长起来，懂得了“大义”与“小义”的区别，将家仇融入国恨，义无反顾地奔向战场，成为抗日战争中最年轻的战士。

在郑汉松们艰难成长的过程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也成为他们提升自己的精神资源。这也成为《虎羊符》的思想高度的新探索。郑汉松在开导程丹梅时说道：“人各有各的长处，各有各的短处，你也有比尹小冬强的方面。但是，了解别人的人叫智慧，了解自己的人才叫聪明；战胜别人的人叫有力，战胜自我的人才叫刚强！……”这显然是来自《老子》中的“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在另一个场合，程丹梅和尹小冬讨论后者与郑汉松到宜昌去冒险刺杀阿部一郎的得失。尹小冬为他们舍生忘死消灭日寇的英雄行为洋洋自得，程丹梅说出的一番话令人刮目相看，标志着她摆脱幼稚走向成熟：“汉松哥的爸爸要他记住孔子的话，‘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你不过是为自己的一家私仇，不知天高地厚去冒险！这算啥？至多算个乱！”孔子的学生子路问老师，“君子尚勇乎？”孔子的上述回答就是对勇猛有余而思虑不足的子路的教训。很显然，郑汉松引述《老子》，引述《论语》，都是得自父亲的教诲。《虎羊符》也由此得到思想文化空间的拓展与张扬。

（作者系山东大学荣聘教授、博士生导师）

原标题：《英雄儿女在抗战烽烟中成长——黄国荣《虎羊符》简评》

栏目主编：陆梅 文字编辑：傅小平

来源：作者：张志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