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2月,北京西郊疗养院,陈赓推门就问:‘老董,还记得当年你骂我是不懂《圣经》的暴脾气吗?’”六十岁的董健吾抬头,只是笑了一下,把热毛巾搭在陈赓肩上继续推拿。没人想到,这位替大将松筋活络的“民间医生”,三十年前曾在上海倾尽家财保护烈士遗孤,其中就有毛主席的两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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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赓来之前,北京方面已找了他半年。周恩来得到线索后说了一句话:“当年敢把孩子往苏联送的牧师,失联十多年,不能再让他默默无闻。”于是才有了这次“寻人”。在疗养院的小屋里,陈赓与董健吾一边闲谈,一边把过去一页页翻开。
顺着陈赓的追问,董健吾回忆起1919年的自己。那年他刚从圣约翰大学神学系毕业,穿着布鞋、揣着圣经,站在南京路口与学生们一起焚烧日货。五卅惨案后,他扯下美国国旗、升起青天白日旗,被校方当场革职。消息传到冯玉祥耳朵里,这位“基督军人”抱着猎枪亲自来上海,“牧师,你干脆到军里来,到前线再谈救世。”董健吾一听,立刻随军北上,先教冯玉祥夫人学英语,后管机要。冯玉祥夸他:“你不像牧师,更像火药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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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四一二”后,南京对白俄与冯部两面下注,地下党急需新的联络点。董健吾正好“游离身份”,浦化人抓紧时间做他的工作。董健吾一句“我要是共产党员就好了”,浦化人才松口把身份挑明。1928年春,他在太原秘密宣誓入党,从此开始了多年“信主又信马列”的双重生活。
最让董健吾自豪的,是1930年那所大同幼稚园。房子租在戈登路拐角,两幢石库门,一层教室二层宿舍。经费拮据,他卖掉松江老宅二十多亩田地,换来三千银元,硬是撑起了这块遮风之地。首批孩子里,8岁的毛岸英、7岁的毛岸青、3岁的毛岸龙格外惹人怜。董健吾给他们改了教名,岸英叫“安德烈”,岸青叫“尤里”,岸龙叫“约瑟”。保育员至今记得,夜里巡房,他会一个一个摸孩子额头,怕他们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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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恐怖来得比料想更快。1931年春,特务突袭幼稚园,岸龙惊吓后高烧不退,凌晨三点咽气。董健吾下定决心撤离。烈士子女能走的走,实在无处安顿的,只能带回自家。丈母娘对两个孩子颇为排斥,浦化人担心节外生枝,劝董健吾找安全屋。辗转之下,孩子们被送到前妻黄慧英处。生活每况愈下,黄慧英脾气渐坏,终于导致兄弟俩离家出走。直到1936年夏,他们瘦得皮包骨,人已在黄浦滩边的破庙里。
同年秋,冯雪峰带话:莫斯科愿接收少共干部子弟。董健吾托张学良办手续,写了三张旅行证,把岸英、岸青与自己侄孙董寿琪连夜送往北平,转哈尔滨,再过苏联边境。列车启动时,岸英趴在车窗问:“董伯伯,你还信上帝吗?”董健吾愣了一下,只回一句:“信真理,路就一直在。”多年后,岸青在莫斯科精神疗养院给董寿琪写信,说起那晚风雪中的火车灯光,“像福音,也像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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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送完孩子,董健吾又领到一项“高难度任务”——把埃德加·斯诺秘密送往延安。行前宋庆龄笑说:“你这个牧师,跑得比传教士还快。”半月后,董健吾戴墨镜、穿长衫,带着斯诺化名“史耐德”,一路从津门到保安。毛泽东开会耽搁,见面时晚了整整两天,却对这位上海牧师的胆识赞不绝口。
抗战结束、解放战争转入高潮,董健吾潜伏在北平,负责西安事变后期国共谈判的暗线。1949年春,他原本递过一封求职信给时任上海市副市长的潘汉年,却因潘案发作而石沉大海。随后,他索性隐去过往,回上海学推拿,日收两三病号,用微薄收入养活家人。有人问他图什么,他说:“干过那么多枪林弹雨,如今手上只剩一股劲,能揉掉病痛,也算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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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主席1959年在武汉闲谈时提起此人,仍以“怪牧师”相称。“怪”在何处?他把信仰当工具,却从未违背良知;他把名利看得极淡,却又主动站在最危险的岗位。1960年斯诺来华采访,追问当年护送自己的“王牧师”,毛主席才再次想到董健吾:“哦,是他啊,十几年没消息了。”
眼前的疗养院里,陈赓享受完推拿,递上一纸调令:“组织还记得你,准备让你到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坐坐。”董健吾摇头:“当年孩子们能活下来,我已经知足。官帽子还是算了。”陈赓无奈,只能把信收回。离开时,他回头看见那位老牧师弯腰收拾热毛巾,背影单薄,却稳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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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健吾终其一生没再出山。1971年病逝,遗愿只有一句话:“不给组织添麻烦。”家人按嘱咐,把骨灰撒在吴淞口江面。潮水涌动,像他颠沛半生的足迹,来去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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