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男人女人都赌牌,什么牌都打,麻将、扑克、字牌。一副牌玩的花样也是五花八门,光扑克就有斗牛、摸眼、升级、跑得快、斗地主等十几种打法,既考验智商,又拼人的运气。
我不喜欢赌牌,讨厌所有赌牌的男人女人,但在湖南人皆刮旋风似的干这件事,且这些人并不如电影里周润发那种赌神风范,上牌桌姿态极其不雅,总是一边摸麻将,一边嚼槟郎,吸一口烟,嘴里瓜子壳吐不停,输了牌还总要说几句骂娘老子祖宗八辈的脏话。
这些人不止我那些亲戚长辈,到长大后朋友们也皆如此,无论曾经喜欢季羡林还是托尔斯泰,日常生活里都抛到九霄云外,人人皆在氛围的影响下上牌桌。这种环境下每每聚在一起,我都是人群中那个不合群的人,且将不合群写在脸上。
将打牌这件事拿到更深处讲,处处都是令人厌恶的点。
在湖南大小街巷的牌馆里,牌桌上男人女人成对坐,或者一桌男人,一桌女人,待麻将机插电启动,人人都下降头似的全然不顾自身实力吆喝。赌注大者,一晚上输掉一年辛苦劳动所得,过年回去给孩子压岁钱都发不起。有些男女在赌牌时候容易擦枪走火,掂量对方打什么牌的过程里眉来眼去,男人故意喂给女人一张牌,牌好像定情信物,打进人的心里,俩人从此不顾互相都是拖家带口的人,约定下了牌桌通奸。由此来多少家庭在牌桌上妻离子散,钱输光,人也输光,小孩从此成了可怜的孤儿,或送给爷爷奶奶做留守儿童。
这些年见了太多这样的例子,湖南各个市县都是,湖南以外也多的是。父母离散后的孩子缺乏好的家庭教育,长大后成为社会底层流动的人,又可怜,又缺乏自身力量救赎,只能混在城市暗不见光的街巷里,渐渐染上父母一辈赌牌的习性。有的甚至干脆豪赌一把,被诈骗到泰国或缅甸的产业园。
命运好像一个轮回,在孕育胚胎的那一刻即如此,上了牌桌又被强化,人从生到死在一个循环的圈子里不能由己。
法律常对外宣讲“黄赌毒”三种,我最不能忍受“赌”,因为前两者有生理上的欲望驱使,唯有赌,完全是个人精神上的贪婪。好笑的是过去几年我交往的不少男士都爱赌,比如李,比如西城。李爱惯蛋,西城爱麻将,除此外,两位都是A股的资深用户,而A股是China 最大的赌场。
去年股市大涨那会儿,李和他的朋友们聚会特别勤,一帮中年男士开个包厢,点一桌酒菜,谁股票赚的最多谁买单。有个北京男人带着不知道从哪个学校领养的年轻妹妹,向众人介绍妹妹十八岁。我侧脸看男人炫耀,那种自豪神态好像十八岁的不是妹妹,是满面油光胡子拉碴的他。
李那时也魔怔的很,喝到凌晨四点睡,中午十二点出差的高铁,闹钟却定在九点醒,为了看最新开盘的股市。他有时也在饭桌上装装腔,讲诸如“我今天亏掉了一百万”的话。他们讲一次赚多少没有意思,输的数额多才有面子,可惜我从来不会在后头跟上一句“你真厉害”之类的话。
有一回早上我从李家里出来,出门前晃了一眼客厅陈设,发现沙发和餐桌上多了几本书,都是讲金融的,挺有意思。李绝不是老老实实念书的人,他甚至嫌我是烦人的掉书袋的“知识分子”,喜欢在话头进行不下去的时候用文艺青年或知识分子给我下定义,好让我闭嘴。李曾经创业成功过,后来又破产,人生过的起起伏伏,一直幻想着哪天能再猛赚一笔。那段时间A股是他最大的幻想,本来热衷喝酒攒局的人开始勤勤恳恳在家里看金融书,渴望巴菲特的实力和运气。
不止李,中国男人大多如此,激情创业,激情死去,吴晓波的《大败局》里到处是激情死去的创业者和公司。这些人总在生活里外渴求一种立马上头的春药。麻将是春药,A股是春药,豪车是春药,漂亮新鲜的女人是春药。唯独家里老婆孩子是毒药。
我曾经魂牵梦绕喜欢的不得了那位叫西城的男士也爱赌,或者说,爱打牌。我甚至能从他的面相上看出他大胆豪赌的心性。
和西城刚约会时有一回在酒吧喝到打烊,服务员拿抽奖箱让我抽优惠券,说下次来可以继续使用。我将手伸进礼盒,老老实实拿了一张“谢谢惠顾”的券,失望的劲头还没过西城朝我手里塞过来一把,我又惊讶又惊喜,他得意讲服务员没规定只能抽一张。
我那时爱极了西城不守规则的样子,他聪明,谨慎,反应快,拥有我不具备的许多优点。他那种胜券在握的姿态让我好几年不能忘记他。所以这也是我矛盾的另一点,小时候我暗恋班上数学最好的男生,长大后我看见那些牌技最好的男士也会被吸引。赌的另一面是一种英雄主义,以小博大,一夜成王,配上一种气定神闲的姿态会获得一众拥趸。周润发因此种角色成了影迷的传奇,女人爱,男人也爱。男人们渴望成为周润发电影里的赌神,能赢钱,也赢得女人的爱。
我和西城断断续续联系几年总是无果,我们想深入交流,但不成功,他曾经想和我有共同话语的方式是打长沙麻将,被我义正严辞拒绝。后来我也有后悔,想着是不是我太无趣,不解风情,身边打牌的成年朋友不少,比如长沙我最爱的符合君女士,每周五雷打不动的和一众牌友搓麻将,我是不是也该尝试?玩玩而已,我如此质问自己,但做不来。
其实不好打牌和我父母也有关系。讲湖南大街小巷龙卷风似的牌风,我父母是为数不多不打牌的人,牌技当然也差。因为他们不爱好,我和smin也不爱。我们一家四口在喜好上极其相似,爱吃点好的食物,爱健身登山,爱出门呼吸新鲜空气。
长大以后我的堂姐表姐们都传承非遗文化似的传承牌技,纷纷上了牌桌,唯有我和我那位亲姐离得远远的,且她和我一样厌恶这件事,家风不可更改。不过由此来家族里那些长辈看我永远像小孩。在我身边某种文化定义里,上牌桌,是一个人成年的标志,能装模做样的在牌里来去输赢,说明社会化完成的好。他们认为牌打得好,脑子就好;输的起,说明人有气量。一场牌只要上去打,无论输赢,他们都觉得你这人不错,至少学会了成年人的游戏。
这个桥段是不是听来很熟悉?
余华的《活着》里主角福贵就是这么被忽悠着败光地主老爹的家产的,所以对于此种价值观我不认,这和怂恿人抽烟吸毒没有差别,是人性恶劣之体现,也是中华文明糟粕之体现。
成年后每每有人叫我上牌桌,或者朋友们要和我打,包括在北京,我皆摆手拒绝。坦诚的头一个理由是我这人小气,输不起。任何人别想从我这里赢走一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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