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下围棋本是项尽显智慧与优雅的活动。对弈双方当文明行棋,秉持 “友谊第一,输赢次之” 的心态,做到 “胜固欣然,败也可喜”,在切磋技艺间增进彼此了解。可有时,现实却并非这般从容。一盘不足两小时的对局,竟可能悄然暴露人的心态,还会诱得人不自觉用上些 “坑、蒙、拐、骗” 的小伎俩。不信?且听我慢慢道来。
住所附近有家棋室,是棋友们常聚的好去处。因我多少有些围棋基础,常被人邀去对弈,对方还总客气地说是 “请教”。棋室里有位年逾古稀的爷叔,早年曾教过小提琴,学棋时间不长却格外认真,尤其爱找人下让子棋。对我,他自然也不例外。这不,上周末,我们便摆开棋局,要下一盘让七子的对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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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看那铺满七子的棋盘 —— 四颗落在星位,两颗守在边星,一颗定在天元,黑压压一片,着实有些唬人。我忙摆手推让:“不行,不行,这让不动。”从小到大,我几乎都是与人平下,唯独对老师和教练时才下过让子棋,且向来是他们让我,哪有我让别人七子的道理?
爷叔却笑眯眯地劝:“你肯定让得动!他们都让我六七个子,某某某还让我九个呢!” 话说到这份上,我实在推托不过。这时,我忽然想起乒乓球世界冠军柳承敏的一句话,心头豁然开朗,便欣然应允。他曾说:“和高手、低手打球都能有所得。和高手用长项,和低手用弱项……”
可这让七子的棋该怎么开局呢?我思忖良久,忽然灵光一现。先前读过清代 “当湖十局” 作者施襄夏关于让子棋的论述,其中提到 “让子一方要尽量往子多的地方走”。好,那就从三颗星位连成的那条边入手,先在角上挂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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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成想,爷叔直接 “并” 了一手,棋形扎实得近乎顽固。好家伙,这是 “立玉柱” 的架势,分明是不肯让我在角上分半寸地盘。
二路留有缺口!他不让,我难道就真的不争了?不行,必须要分,不然这棋根本没法下。
我刚在“二路漏”,爷叔立马挡住。看他这小气的模样,我知道这角上怕是占不到便宜了,心里一急,挂在脸上。
“哈哈,我最近旁听了某教练的几节课,特意学了这个挡的招法。” 爷叔似是看穿了我的窘迫,语气里藏不住得意。不行,得另想办法。
我接连在另一个角托了一手,又在相邻的角挂了一手,趁他压上来防守时,强行扭出一个 “十字”。呵呵,论算路,你总归不如我吧!
“扭十字,长一边 —— 这规矩我知道。” 他不紧不慢地长了一手。糟糕!看来他也懂这些基础招法。这可怎么办?开局二十多手,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粗略一看,没围出多少实空。
这时,我们周围渐渐聚了些看棋的人。“不行不行,小 X 这棋下得不对啊!” 一位常来棋室的老师对着我连连摇头,语气里满是失望。“嘘!” 我急忙朝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生怕他们接下来要分析棋路、指点爷叔,甚至搞 “隔空电报” 提醒。
“大家别说话哦。”我又声明了一下。
“哈哈!” 众人被我逗乐,倒也真的闭了嘴。这么一来,爷叔的 “后援团” 算是被我暂时堵住了。又走了几步,我终于抓住个机会,吃掉爷叔三颗子,总算围出了一块稍大些的空。
“哎,哎!你这步走得不对啊,应该落在这里,这不就能把棋子逃出来了吗?” 一旁观战的大爷忍不住指点起爷叔,语气里满是惋惜。
“让她吃吧,我故意让她吃的。” 爷叔笑着说道。我心里犯起嘀咕:他是真的算清了后续变化,还是在故作镇定?不管怎样,这棋倒让我吃了颗定心丸。
“大家可不能再讲了哦,千万别‘泄露天机’!” 我半开玩笑地重申规矩。要是这些懂棋的高手帮着爷叔出主意,我这点好不容易得来的成果,恐怕顷刻间就会化为乌有。
接着下到一个局部,我的几颗子被爷叔围住了。若是换作别人,它们大概率是逃不出去的,但我猜爷叔还没看出其中关键 —— 既然如此,不如让我也用一次 “骗着”。
于是,我故意装作要断他的棋,把目标对准外围一颗孤立的棋子,摆出一副 “被围的几颗子无关紧要” 的样子。
“小 X 这是在给老棋友出考题呢!” 旁边的大爷又忍不住开口了。
“什么考题,你别瞎起哄,看我怎么吃掉她这几颗子。” 爷叔对大爷的话有些不耐烦,好胜心上来了,忍不住顶了回去。他似乎看出了些门道?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 “骗着” 要失灵了?
可没想到,几番缠斗下来,爷叔的算路终究没跟上我,我不仅成功救出了被围的棋子,还顺带吃掉了他几子。
“唉!你这亏吃大了,小 X 这下可是赚翻了。” 另一位观战的老师看完这一段对弈,忍不住感叹道。
“去,去去!” 爷叔的心情明显变差,没好气地喝止了那位老师,“让她吃,给她吃!我这边的空还多着呢!” 我在心里暗自窃喜:爷叔不光算路不清,还和自己的 “后援团” 闹了分歧,就凭这状态,他想赢我,恐怕悬了!
我趁机乘胜追击,开始攻击他边上的三颗棋子。许是有些慌了,爷叔只勉强逃了两步,便干脆就地 “躺平”—— 不逃,也不做活。我没费多少力气,就轻松拿下了一大块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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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了,不行了!” 看客们纷纷摇头,有人觉得这棋胜负已分,便先行离开了。“唔……” 爷叔也察觉到形势不妙,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看着他难掩失落的模样,我心里忽然有些不忍:是不是我太过分了?万一伤到老人家学棋的信心,可就不好了。怕他灰心,我便笑着 “蒙” 他:“您这棋下得还可以,咱们形势差不多。” 反正他对全局形势的判断本就不太清楚。
“是啊,我也觉得还能下,他们就是瞎起哄。” 爷叔像个得到肯定的小孩,脸上瞬间露出了笑容。
就这么又下了一会儿,棋室管理员忽然走过来催我们:“不早了, 5 点多了,要不今天就到这儿,明天再来下?” 我这才惊觉,我们已经下了一个多小时,外面天已暗沉。没办法,只能收拾棋盘作罢。爷叔倒是十分懂礼貌,主动帮忙收拾棋子,还再三感谢我陪他下这盘让子棋。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盘算着:爷叔要提高的地方还很多,无论是布局思路、算路深度,还是治孤技巧,都得慢慢打磨。可这话该怎么跟他说呢?说重了,怕伤他积极性;说轻了,又怕他意识不到问题……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先鼓励他:“您这棋比上次进步多了!” 像教小朋友学东西一样,先用积极的肯定开场,让他能心甘情愿地听我接下来的话,“尤其是那块孤棋,您选择跳出来的方向,特别正确。”
“是吗?我就说嘛,最近旁听某老师的几节课,没白听!哈哈!” 他果然开心地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不过有个小建议 —— 那块棋您放弃得有点早了。要是当时再坚持跳两步,基本就能把棋逃出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说出关键问题,尽量不让语气显得生硬。
“真的吗?那样真的能逃出来?” 低手下棋,往往因为算路不够而底气不足,容易胆怯。爷叔的反应,正应了这一点。
“这种关系大块棋死活的情况,绝对不能轻易放弃。就算最后没法完全做活,至少也能逃出一部分棋子,减少损失。” 我没法在路边详细给他讲棋理,只能提炼出核心原则,“下次我们再研究,回头推荐两本适合您现阶段看的围棋书过来,您照着看看,肯定能有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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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真是太好了!太谢谢你了!” 他满心欢喜地跟我道别,脚步比来时轻快了几分。
回想这盘棋,从头到尾满是 “坑、蒙、拐、骗” 的小伎俩。面对这样一位热衷弈道的老人家,我满盘下得像个 “大恶霸”。可你说,这盘让子棋,我到底下得对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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