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良心话，预制菜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

我最近一次关于预制菜的体验是这样的，去了一家环境极好的餐厅，参加一个很大的饭局。那顿饭所有菜都显得有点温吞，说不上来难吃，但也不会让你对吃它有什么期待。无功无过，平平淡淡，就跟咱们中年人的婚姻一般，你说它是一潭死水，它又看起来挺平静的。搞笑的是，席间还专门有经理来问，吃得怎么样，口味还喜欢吗？

客人纷纷点头，说不错不错，蛮好蛮好。

回去路上，我跟两个一起去的朋友说：这家是不是预制菜？朋友冷笑一声说：当然咯，这种餐厅怎么可能现炒给你，那些牛大骨，烤羊排，肯定都是预制的。

这种宴请，有点像去参加婚礼，当然吃饭不重要，但是花着这么贵的价格，吃了一堆其实不吃也行的东西，总有点不是滋味。

这两年我出门吃饭的频率大幅减少，有那么几次，在热门餐厅排队，进去后有个很奇怪的发现。为什么点的菜，它一点都不热辣滚烫？它显得那么平静，虽然是大鱼大肉，却有种修道院的单调风味。

不用说，都是预制菜。

我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人到中年，味蕾接受不了太过丰富的滋味，开始喜食清淡？每次出门办完事，哪怕已经入夜到了六七点，也一定开车回家，随便吃点我爸做的红烧肉，炒青菜。

后来有几次去外地，在小餐馆里吃到令人惊叹的美食，猛然发现：不对啊，舌头它没有死，它还活着，给它点刺激，它是很能感受到丰富滋味的。

比如说吧，有次在长沙吃米粉，到米粉店里坐着，本来也没啥期盼，一碗米粉能有多好吃？可是端上来加一勺剁椒酱，第一口吃进去，舌头就跟开了光一样，开始感受到层层递进的喜悦，哇，好吃，真的好吃。怪不得长沙人要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朝米粉店进攻。

不好吃的东西，主要问题是缺少灵魂，我不知道是不是跟预制有关，但最多上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

不过话说回来，预制菜也不是一无是处。

以前我总觉得我爸做饭一般，厨艺平平，他当海军的时候，曾经是一名炊事兵。所以小时候我妈经常嘲笑他，炒的菜就跟用大铁锹炒出来的一样。我爸做汤圆，为了省事，他能做一个成年人拳头那么大的汤圆。他的意思，本质上都差不多。

但自从有了预制菜后，我父亲的地位日益高大。你想想，去餐厅里，我付了几百块钱，只能吃到一堆加热的料理包。回家，每天一早，我爸准问我，你想吃点啥？

像任何一个上海老爷叔一样，他看着是在问，其实是在指导。你说要吃蚕豆，他说蚕豆最近有点老了，不好吃了。你说那汪刺鱼行吗？烧汤倒也新鲜。他说菜场最近都没有汪刺鱼，换个鱼。

于是你说，那随便买。他骑上他的自行车或者小电驴，出发去最近的菜场，开始一场老派购物之旅。买青菜搭两根葱，买土豆配点洋葱，他不爱做步骤很多的菜，一切以新鲜为保障。

以前我觉得我爸太图省事，对美食没有下功夫研究。

后来明白了，那些费事的菜，也没多少人愿意下功夫做，都是科技与狠活。这下我更珍惜我爸的快火猛炒了。

你想想，每天两顿饭，要买要洗要做，一天重复两遍。出门餐厅都未必愿意费这功夫，家里人却愿意花这大把时间。这种老式四菜一汤，再过个几十年，还有多少人愿意操持？

要不是预制菜，我完全感受不到我爸如此可贵。

好多年前，我从西宁出发，骑行青藏公路一路去拉萨。每天白天吃点馍馍牛肉干，到晚上落脚的小镇，总会出现一家简陋的四川菜馆，和同伴在里面点个15块钱的西红柿炒蛋，20块的鱼香肉丝，再加一碗汤，已经是旅人丰富的一餐。

那时在上海，也经常有些街头菜馆，走进去像进了某个厨房，桌子上压着玻璃台板，老板娘冲出来，快人快语给你点一餐。

后来我不再进这些小饭馆了，他们都说小饭馆卫生不好。我和朋友经常约在商场某个需要等位的餐厅，但每次吃完，总觉得这顿饭的美味程度，跟我的期待程度完全不匹配。

等到再想回去吃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饭馆，才发现如今路边已经没有这些小饭馆了。不知怎么的，那些虽然混乱，但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一夜之间好像都消失了一般。

现在每次我母亲批判家里饭菜时，我总要帮我爸说几句话：好了，他也不容易，烧烧弄弄多麻烦啊，人家还给你做五个菜出来……

在我看来，我母亲就是外面的预制菜吃少了，没有吃到生无可恋，总以为外面的人有多么用心，多么肯下功夫。

很多久居国外的中国人，对预制菜压根不抵抗。很多人甚至呼吁，赶紧把预制菜开到国外来。

这事充分说明，只要多出门吃一些又贵又难吃的菜，我们总能从里面得到一些裨益。

珍惜身边人，珍惜那些有灵魂的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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