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在班佑进行短期的休整、筹粮后又焕发了勃勃生机。1935年9月上旬,我们从班佑出发向甘肃挺进。
要进入甘肃境内,必须通过腊子口。我军先锋部队在杨成武团长的率领下,歼灭守敌鲁大昌部两个营,全军顺利到达哈达铺,在那里进行整编。十三团改编为陕甘支队一纵队十三大队。大队长陈赓,政委邓富连,总书记黄正堂。我任团特派员。
欧致富
整编后,部队于9月23日向陕北根据地前进,准备与刘志丹领导的红军会合,北上抗日。
这时候,蒋介石又急调胡宗南部以及西北军、东北军20余万人在西兰公路和平凉至宁夏的公路上层层设防,部署了一道道封锁线,妄想以优势之兵力,消灭他们认为已十分疲惫的红军。
9月27日,我陕甘支队到达通渭县榜罗镇。在连长和支部书记以上干部中传达了党中央政治局作出的“以陕北作为领导中国革命大本营”的决议。
10月2日,陕甘支队兵分三路,突破了国民党设在静宁、会宁封锁线,经界石铺、高家铺突进宁夏西吉县公易、兴隆、单民一带。
10月6日晚,我十三大队随纵队挺进到宁夏固原县城西南40多公里的莲花西宿营。翌日凌晨,纵队首长命令我大队留在这一带警戒从沟吉方向尾随而来之敌。要求我大队待至中午12时以后才撤离,然后经青石嘴、古城东进羊房村。随队骡马、行李以及非战斗人员(除留下一匹骡子给腿伤的陈赓大队长外)一概随纵队先走,留下的全部是轻装的战斗部队。
我们预感到一场战斗即将来临,关系重大。部队自哈达铺整编后,毛主席一直跟随着右路纵队行军。这次任务完成的好坏,关系到毛主席以及整个纵队能否安全顺利通过敌人的封锁线。纵队首长和其他大队走后,大队长陈赓和政委邓富连立即召集连长以上干部会议,研究和部署了战斗任务。各连立即做好了战斗准备,决心迎击从西面以及西南面尾追而来之敌。
上午8时左右,在我们东面约15里的前方,突然枪声大作。密集的枪声揪紧了我们的神经。本来,枪声对于我们以打仗当家常便饭的红军战士来说早已不足为奇。但按时间计算,那里正是毛主席和纵队行军的地方,这使得我们十分担心。
后来知道,当纵队行进到青石嘴时,遇到了在这里布防的东北军第七骑兵师胡竟光团。敌人并未估计到我军如此迅速到达,毫无战斗准备,结果两连敌人被我纵队迅速击溃,毛主席和纵队顺利通过了平固公路封锁线。
这时候,我十三大队始终高度警惕着西面尾随之敌。至中午12时,还未见到敌人的踪影。我们便按照纵队首长的命令,向青石嘴方向前进,我们走到离青石嘴约五里地的一座小山上,侦察员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发现青石嘴村外有很多敌骑兵,估计约两个小团。
陈大队长和邓富连政委飞快走上前面的山梁上,举起望远镜进行观察。带路的向导手指远处的一个村子说,那就是青石嘴村。
我顺山坡往下望,在山咀下坐落着二三十座土坯房。东边有一条不宽的青石河,河床没有水,由北往南蜿蜒而去。河那边,有一块南北长四五里、东北宽约一里的青草地。一条公路与青石河并行,穿过草地向南伸去。敌人骑兵散乱地或躺或坐在公路西边的草地上,一匹匹黄、红、白的战马在悠闲地低头吃草,它们和它们的主人都不会料到战斗即将发生。
这是猝然发生的遭遇战。原来这是从甘肃固原方向前来接应青石嘴之敌的另外两个骑兵团,但来迟了一步,正无可奈何地在这里等候命令。他们也不知道我军还有一个团在莲花沟作警戒。我们亦以为敌骑兵已被我主力部队消灭或击溃,没想到在这个地方会遇到这股骑兵,
显然,我们的去路已被阻断,而且敌人的装备和活动性能都优于我,我们还不知道附近还有多少敌人,形势对我不利。
我们几个大队领导干部集中在一起,沉着地商量对策。这时候,带路的老乡又告诉我们:横亘在公路后面的一道山梁叫北山梁,在骑兵休息处的北边一里处有一条一米多深两米多宽的土沟,叫大树根沟,从河边一直通向北山梁的后边。要避开公路旁的敌人只此一条通路了。
我们立即感觉到,能否控制这条沟,是决定部队能否冲过拦路敌人的关键。为使全体指战员了解敌情和具体的战斗任务,我大队迅速进入一处隐蔽的山洼平地集合,由我向大家讲话和部署战斗。
我给大家讲话的大意是:在我们前进路上有两个骑兵团堵住了,敌人还未发现我们。为了北上抗日,我们要尽量避免与敌纠缠,减少我方伤亡,给敌人来个突然袭击,打它个措手不及。乘敌混敌之机通过大树根沟,向北山梁突围过去。
接着,我按大队研究的作战方案分配战斗任务:由参谋长彭雄同志率二连和机枪排打前卫,在战斗打响时迅速通过大树根沟,在北山梁下沟口处把两挺重机枪架在沟口两边,掩护部队通过;由陈赓大队长带二连,政治处主任黄春圃(即江华同志)带四连前进,我和三连连长韦杰带领一连留在原地,担任掩护,并警戒西面尾追之敌。
行动前,我再次叮嘱各连连长,每连可以以排或班或小组突围,可以边打边前进,前面的部队掩护后面部队,采用跳跃式前进战术。
青石嘴战斗纪念碑
我一再指出,我们是第一次用两条腿和敌人六条腿较量,要机动灵活,不要和敌人硬拼。因为,我们没有力量和敌人硬拼,也没有必要和敌人硬拼。下午两点钟,战斗部署完毕,各连相继从山梁的侧面绕下山来。
前卫连在尽量接近敌人时突然以猛烈火力向敌人射击,敌骑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得昏头转向,乱作一团。很多骑兵惊慌得从马这边跨上去又从马那边掉下来,又从马那边爬上去再从马这边滚下来,人惊马乱,像一团突然遇火燎烧的马蜂。
前卫连的战士趁机快速冲过大树根沟,机枪排排长黄玉祥带领该排首先冲到北山梁脚下,在沟口土丘上,架起两挺重机枪,对着乱成一气的骑兵猛烈扫射,一下子便将敌骑打倒一大片,二连和四连从大树根沟下通过。
打了好一阵,敌人终于清醒了过来,发现我军人数不多,便立即编成队伍,骑着马吼叫着挥动马刀向大树根沟冲将过来。一下子便冲到沟边,从我军头上跃过。又掉转马头冲回来,挥刀乱砍。战士们或靠着沟壁,或伏在沟底向前后跃来跳去的敌骑射击。
敌骑也十分顽强,倒了一批又冲上一批,战斗十分激烈,战场上枪声如爆,马蹄疾飞。不少敌人落马后还伏在马尸背后开枪射击,一些马匹摔下了骑兵后惊得胡乱狂奔,蔚成奇观。
我军战士虽然是第一次打骑兵,由于战前部署周密正确,又沉着又灵活地与敌骑战斗。当敌骑猛冲过来时,立即伏下沟底,不让马刀中脑袋,使敌骑兵完全失去作用。当敌骑跃过后便立即站起射击,边打边往北山梁方向冲去。
部队跑跑停停,停停跑跑,至下午4时多,二、三、四连已全部冲过了大树根沟,到达了北山梁,越过了敌人。我正待要撤,在后警戒的侦察员跑步到来报告,尾追在我军后面的敌人毛炳文部两个步兵团已跟上来了。
我回头一看,敌距我约五华里,黑压压一片朝我军开来,我已面临腹背受敌的险势。我思考片刻,认为尾随之敌还不掌握我军情况,又知道红军厉害,决不敢贸然突进,我们大可放心朝前突围出去,但必须要快。
我当机立断,要韦杰连长带二、三两排迅速跟上前面部队,从大树根沟突围过去,把第一排留下由我指挥,以阻击后随之的步兵。
韦杰中将
5 时许,尾随之敌的先头连进到我军阵地山脚下,先用一排兵力向我军作试探性的进攻。敌人排成一字形,身着一色崭新灰军服,刺刀在夕阳照耀下闪闪发亮,气派倒也不凡,一边射击一边扑了上来。我军静候不动,待敌距离约 30米时,我猛喝一声打,一排手榴弹飞向敌群,接着又展开猛烈射击,打得敌人狼狈退下。
这时候,我看见韦连长带领的两个排已大部分通过大树根沟,进入北山梁背后,我便叫第一排罗排长带领二、三班先撤,我留下一个班作掩护。罗排长不肯,苦苦求我,要我跟二、三班先撤,由他掩护。
我十分理解战友的心情,我们的指战员,越是在危险关头,就更加表现出勇于自我牺牲的革命精神,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把生的希望让给同志。我动感情地对他说:“现在强敌当前,我更要保护好同志们撤退,不要争了,执行命令吧!”罗排长无可奈何,含着热泪,一步一回头地带着战士走了。
敌人又进行了一次冲锋,也被我们打下去了。一直打到6点多钟,天色暗了下来,我们的手榴弹打光了,子弹也剩不多。我带着一班边打边撤,来到大树根沟,两边横七竖八地躺着敌人和马匹的尸体,狼藉满地。我扫了一眼,带领战士弯腰向前跑。
我们刚跑到中段,一个班的敌骑兵又策马冲杀过来,从我们的头顶飞跨过去,我赶紧弯腰低头,觉得一道寒光从我的头顶一闪而过,头上的军帽被刀劈去,我顾不得捡帽子,带着战士顺沟冲去。当敌骑掉头追来时,北山梁沟口响起了猛烈的枪声,原来罗排长他们到达沟口时不肯再走,留下掩护我们最后突围。
到了北山梁背后,我的身体像散了架似的,一下子瘫坐地上,腿部旧伤痛、饥饿、疲劳一齐向我袭来,如果条件允许,我一定愿意坐担架了。经过休息,总算恢复了体力,继续和一排的战士赶到了青石嘴以东的羊房村宿营地,见到了陈赓大队长和邓富连政委。
经过清点,我军30多人伤亡,而被我们打死的敌骑兵和步兵估计有200多人,马近百匹,立即用电话向纵队报告了这次遭遇突围战的经过和伤亡、战果。
纵队首长当即表扬我们:十三大队在强敌的前堵后追的危急情况下,遇事果断,处理得当,决心大、打得勇敢。最后纵队首长还用兴奋的口气说,我们要在全纵队通令表扬你们。
为什么两条腿的我军能战胜六条腿的敌人?总结起来就是六个“快”:掌握情况快,判断情况快,部署快,下决心快,准备快,行动快。主要的战斗经验有四:一、要用火力去杀伤敌骑兵,绝不能用步兵冲锋敌骑兵;二、我们占领了敌骑不能冲上的险要山地;三、我们选择了大树根沟作为通过的道路,不选择平地前进,使敌人骑兵不能发挥优势;四、在大树根沟的两端,我们用强火力封锁,阻止敌骑冲锋,并乘隙采取时断时续的跳跃式方法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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