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俄制裁新阶段：焦点从俄罗斯转向买方网络

作者：薛子敬

第十四届全国青联委员，

伦敦大学亚洲和非洲研究院研究员

引言：2025年9月7日，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开战以来最大规模空袭，基辅政府大楼首次遭袭，造成至少3名平民死亡。美国总统特朗普随后表示准备启动对俄“第二阶段”制裁，重点针对俄罗斯油气收入与买方网络。就俄乌冲突开战以来，战场态势与战时经济观察，直接加码对俄本体的边际效果已显著下降，俄罗斯并未因制裁而出现系统性坍塌。其关键外部支撑来自持续稳固的能源出口与替代型贸易。因此，所谓“第二阶段”，核心瞄准的并非俄方本身，而是其主要贸易伙伴与避开制裁的运输—服务网络。

制裁版图与现实效力

自2022年俄乌战争爆发以来，美国及其盟友实施了多轮制裁，涵盖能源、金融、航运与军工领域。2025年初，美国财政部宣布对俄罗斯能源链条实施迄今最广泛的措施，识别并限制了180余艘油轮及多家能源实体，重点遏制“影子船队”的运作。政策目标在于削弱俄罗斯外销石油的收益，同时封堵规避空间。

然而，执行层面存在两大结构性约束。第一，价格上限与保险服务管制被广泛绕开。俄罗斯通过老旧船只、匿名船东和非主流保险体系维持发运，使油价上限屡次失效。第二，买方高度集中。中国与印度合计吸收俄原油出口的约85%，若不直接触及买方，新增制裁难以形成实质约束。

▲连接匈牙利和俄罗斯的“友谊”输油管道入口点。

从边际效果看，制裁强度已接近峰值。西方需要不断扩充名单，但执法成本与监管难度快速上升。与此同时，俄罗斯通过贸易重定向、以本币和第三方货币结算、灰色航运网络等手段维持外汇与财政流入。市场评估普遍认为，除非触及主要买方，否则“对俄本体”制裁的实际效力有限。当前白宫提出的“第二阶段”措施，事实上已经明确指向买方与承运网络。

俄罗斯的韧性结构

俄罗斯未出现系统性坍塌，主要依赖三类韧性。

第一是财政与外贸再配置。2023—2024年俄罗斯GDP保持正增长，2025年在高利率压制下增速明显放缓，但能源收入与军费支出仍形成支撑。多家机构预测今年增速约在1%—1.4%之间，低于2024年水平。经常账户顺差2025年上半年为250亿美元，较上年同期421亿美元显著收窄，但仍处于盈余区间。

第二是货币与信用政策的稳定作用。俄罗斯央行将关键利率长期维持在18%左右，以吸收流动性、稳定汇率并抑制通胀。2025年7月CPI同比为8.79%，较前月下降。高利率限制了消费和投资扩张，但确保了基本的宏观稳定。

第三是能源—航运—结算的替代体系。俄罗斯大幅提升对中国和印度的原油出口，其中中国约吸收47%，印度约38%。交易逐步转向卢布或第三方货币结算，同时利用“影子船队”和中转港口规避监管。即便存在折价与额外物流成本，该体系仍保证了外汇和财政收入的持续流入。

这种韧性并非无代价。高利率压缩了产业部门空间，预算赤字扩大，民间融资环境趋紧。俄国内亦出现对高利率的质疑，但官方坚持将其作为宏观稳定的必要条件。由此可见，俄罗斯的稳定更多依赖非常规政策与对外出口的再配置，而非内生增长。

贸易伙伴的暴露面与美国的政策约束

“第二阶段”制裁的潜在路径，是对买方及相关服务方施加压力。最直接的案例是印度。近期，美国对印度部分商品关税提升至50%，在政治上释放强硬信号，但在能源与若干关键部门仍保留豁免。新德里则通过政策缓冲和对美反制回应，显示美国难以在不影响双边关系的前提下全面施压。

对能源链而言，市场普遍认同：若不直接打击买方，俄原油流向难以显著改变。但一旦针对中国或印度实施次级制裁，将面临全球油价波动、通胀压力回流美国国内等风险。在欧盟内部，针对主要买方的制裁尚停留在讨论阶段，因成员国能源依赖差异而难以达成一致。

▲近日，特朗普接连向欧盟、G7和北约施压，要求其对购买俄石油的中国加征关税。

美国的现实约束主要体现在三方面：

其一，欧洲盟友内部难以完全统一政策；

其二，全球油市承压阈值较低，一旦大规模制裁买方，价格波动将迅速传导至美国本土；

其三，对关键伙伴关系的考量，例如美印防务与技术合作、印太战略框架等，都限制了“第二阶段”的实际力度。

由此判断，美国次级制裁更可能呈选择性、示范性，而非全覆盖。

结论

从现有路径看，对俄本体的制裁边际效力递减，而俄罗斯凭借能源出口重定向与金融替代体系维持相对稳定。所谓“第二阶段”制裁，实质针对买方与服务方，但美国在执行上存在显著约束。未来的关键变量在于：一方面，美国是否能与欧洲、日本等盟友协调形成一致行动；另一方面，全球能源市场能否在潜在冲击中保持稳定。若这两点难以突破，新一轮制裁的政策效果仍将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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