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19岁,戴着一副缺腿的眼镜,身形瘦弱,却以卓越的成绩勇夺四川省理科状元。
但命运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体检不合格让他与心仪的军校擦肩而过。
可谁能想到,这个一度被名校拒之门外的青年,竟背负着一段举国皆知的血脉传承,他就是“江姐”江竹筠唯一的儿子。
血缘的分量、信仰的延续、一个烈士遗孤的成长轨迹,由此揭开……
状元落榜
1965年的夏天,19岁的彭云在高考中以绝对优势拿下了四川省理科第一名,成为全省瞩目的理科状元,放榜当天,整个学校因此沸腾。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将进入北大、清华这类顶级学府深造时,他的志愿却出人意料,填报的是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一所代表着国家尖端军事科技的重点院校。
这个从小在烈士家庭长大的孩子,骨子里就有一股报效国家的坚定,想将青春奉献给国防科技,将自己的一生交给信仰。
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简称哈军工,是那个时代无数理工生心目中最神圣的殿堂,然而,军校不是普通大学,除了笔试成绩,更严格的是体检。
体检那天,心跳、肺活量、血压、骨骼、内科一切正常,轮到眼科时,医生做了反复测试之后,最终在体检表上沉重地写下几个字。
“高度近视,不合格。”
那一刻,彭云愣在原地,甚至没有听懂医生解释的那些术语,只是本能地问了一句。
“就……因为这个,我就不能上哈军工了吗?”
“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军校的规定,近视600度以上,无法通过视力标准,军校生未来可能进实验室,也可能直接入部队服役,体能、视力,都是硬性标准。”
对此,彭云一度感到不甘,还想过“调整”视力,或者干脆不戴眼镜去复检,但他很快就意识到,父母是为了信仰牺牲的人,自己更不能用欺瞒为未来铺路。
“要是你报的是清华北大,就不会有这些体检限制了,为什么不选更保险的学校?”
“我想去的,只有哈军工。”
无论身边人怎么安慰,彭云内心的落差是无法言说的,他明白,这件事算是终结了他进入军校的梦,一个全省理科状元,就这样因为“近视”两个字被刷下来了。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天赋”与“身体”在某些关口是可以互相背叛的,他拥有的是脑力和意志,但偏偏败在了视力和体格上。
好在,命运并没有真正放弃他,一道光正在悄然照进来……
身份揭晓
在彭云的体检结果被定为“不合格”后,按规定,他将会从哈军工的录取名单中被剔除,等待其他学校来“捡漏”。
当时,哈军工负责招生的一位老师,在处理彭云档案时多看了一眼,翻开档案第一页,写着“家庭出身,烈士子女”,再往下看,写着“烈士姓名江竹筠、彭咏梧”。
老师瞬间愣住了,细读每一页内容,江姐的名字、彭咏梧的身份、烈士家庭的情况以及彭云成长过程,渐渐拼成了一幅隐秘而沉重的画卷。
江姐,那个曾在狱中惨遭酷刑却从未吐露一个字的女人,那个在绝笔信中写下“竹签子是竹子做的,共产党员的意志是钢铁”的女人,她的儿子却因近视而被挡在哈军工门外。
第二天一早,招生老师带着彭云的档案,敲开了院长刘居英的办公室门,刘院长年逾五旬,向来主张“规矩不能破”,可当他听闻此事后,叹了口气。
“不录,怕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那咱们这是破例吗?”
“不是破例,是对血脉的一次接续。”
早在彭云两岁时,父母相继牺牲,留下他一个人,江姐在狱中早已预感自己凶多吉少,索性写下一封托孤信,交由表弟转交给另一个女人,丈夫彭咏梧的原配谭正伦。
一位本应对江姐充满芥蒂的旧人,放下一切成见,踏上千里路程来到重庆,只为了接过这个仅有一岁多的孩子。
她不是彭云的亲生母亲,却给了他一生中最深的庇护,为了躲避追捕,带着彭云颠沛流离,一年搬了七八次家,甚至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进孤儿院,只为保住烈士的骨血。
因为身份特殊,彭云从小面对的世界就不轻松,不仅要忍受物质生活的艰难,还要背负“烈士遗孤”这个身份标签,对此,他只想刻苦学习、默默沉淀。
即便在眼镜缺腿、课本破旧的日子里,他也从未喊过一声苦,从不告诉别人自己是谁的孩子。
当哈军工的破格录取通知书交到彭云手中时,他沉默了很久,摸了摸眼镜上的棉线,低声道。
“妈,我考上了。”
那一刻,或许江姐在另一个世界也听见了,正如她曾写下的“盼教以踏着父母之足迹,以建设新中国为志”,这句话正一字一句地在彭云身上兑现。
说起江姐母子,他们的缘分只有短短的一年多,她原以为,革命胜利那天可以牵着儿子的手一起走上街头高呼口号,还幻想过云儿会考上大学,站在讲台上讲述父母的故事。
直到身处监牢被迫放弃所有的希望,江姐只能选择将儿子的未来托付他人,那个她从未见过一面的女人,却是她唯一能托付骨肉的亲人。
她没有选择其他亲戚,也没有交给组织,而是选择了那个自己从未接触过的谭正伦,她不信命,而是信那个女人骨子里的正直和大义,对方的回应的确配得起这份信任。
1948年春天,谭正伦收到江姐的托孤信,读着那句“云儿就送给你了”,不禁心头一紧,望着熟睡的儿子炳忠也曾因为革命被抛下过,如今轮到她来接住另一个女人的孩子。
她没有犹豫、怨怼,第二天就卖掉了家里仅有的几件值钱物什,带着钱和决心赶往重庆,只为江姐在信中说的话。
“我相信你。”
接过彭云的时候,孩子才一岁多,因为战乱营养不良,瘦小得像只猫,谭正伦没有多话,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放到孤儿院,把烈士的儿子带回家,从此,江姐的儿子叫她“妈妈”。
“我接了这个孩子,就当是我的命。”
解放后,谭正伦带着彭云去烈士名录中寻找江姐的名字,在江姐遗体发现的地方伏地痛哭,告诉彭云。
“这是你的亲生妈妈。”
她从未把“继母”两个字挂在嘴边,也不曾向任何人索取恩情,多年来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孩子能有机会念书读报,哪怕家中清贫如洗,几十年后,彭云在接受采访时回忆。
“妈妈对我很严格,但我很庆幸,她是那样一个人。”
“你说的‘妈妈’是江姐,还是谭妈妈?”
“她们两个,一个给了我生命,一个教我做人,都是我妈。”
终成栋梁
1965年秋天,彭云拖着一个陈旧的行李包,一步一步走进了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的校门,没有欢迎的横幅也没有鲜花,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步跨越了怎样的人生鸿沟。
哈军工的学习生活是艰苦的,每天课程密集、训练严格,还要完成大量的实验和技术项目,彭云的身板瘦弱,眼睛高度近视,但他从不抱怨,笔尖从不懈怠。
身边同学后来回忆说,彭云上课时极少走神,哪怕课本内容艰涩得像铁块,他也一页页硬啃,常常第一个到教室,最后一个离开,体能落后便熬夜偷偷练习,直到能够跟上队伍。
1970年,他顺利毕业,被分配到沈阳一家军工厂,开始了科研一线的工作,当时,国家刚刚度过三年自然灾害,百废待兴,一切都需要从零做起。
厂里设备老旧,环境也艰苦,年轻工程师们常常要穿着棉袄在零下几十度的厂房里做实验,彭云坚守岗位,钻进机械和电路图纸里,一天能工作十四五个小时。
1977年,研究生招生制度恢复,他毫不犹豫地报考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并以优异成绩被录取,彼时的他已经是单位里的骨干,却依然为了更深层次的知识而重新启程。
“父母把命都给了这个国家,我总不能只活成一颗普通的螺丝钉。”
进入中科院后,彭云在电子系统领域崭露头角,不久后获得第一批公派赴美留学的名额,这在当时是一份极高的荣誉和机遇。
身在异国他乡,他依然坚持着中国科研人的那份倔强,在密歇根韦恩州立大学和马里兰大学攻读硕博,靠奖学金生活,白天做研究、晚上打工补贴家用。
博士毕业后,许多同窗都留在国外安稳发展,但彭云选择回国进入中科院软件所,承担重要科研项目,将国外先进的教学理念与祖国的科研体系融合,推动学科发展。
再后来,美国一家出版社相中他的论文,希望他担任主编,还邀请他长期留任美国高校,由此,彭云携家人重返美国定居。
儿子彭壮壮继承了家族使命,顺利考入哈佛数学系,后取得普林斯顿大学博士学位,并未选择留在国外的安逸,而是毅然回国。
2000年,他在祭扫江姐墓时,与江姐的战友后人结缘,延续了那段跨越世纪的红色亲情。
从江竹筠的铮铮誓言,到彭云的科研报国,再到彭壮壮回国讲学、推动数学教育,每一个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传承着刻进血脉的使命。
2018年,彭云带着儿孙一同去歌乐山,站在江姐和彭咏梧的墓碑前,他蹲下来,轻轻地对孙子彭然说。
“他们是你太爷爷太奶奶,是用命换来我们今天的人,记住,不是你姓彭就了不起,是你要做到配得上这个姓。”
历史的回声仿佛在耳边回荡,那些燃烧的岁月没有远去,只是沉入了血液,化作一代又一代人心底最深的信仰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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