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清华国学院的导师之一。学问深厚,声名远播,被视作国学泰斗。
可命运待他并不宽厚。中年失明,晚年又双脚残废,生活举步维艰。
所幸,他遇到唐筼。她出身名门,知书识礼,温婉坚韧。
她不只是他的妻子,更是他余生的光。陪伴他走过暗无天日的岁月,守在他身边,直到生命的尽头。
1969年10月7日,陈寅恪离开了人世。
唐筼安静地办完后事,又默默安排好自己的归途。
四十五天后,她也走了。生死相随,没有迟疑。
生死相依的爱情
夜色深沉,海面安静得像被抽走了声音,只有机械的轰鸣在空气里缓缓扩散。
上海驶往北平的客轮切开渤海,浪花被打得碎白,层层叠叠地向后退去。甲板空旷,无人声,只有风在走动。
船头,一个身影孤立。他穿着蓝布长衫,衣摆在冷风里猎猎作响。
四十岁的陈寅恪,目光依然锋利,今夜却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缠绕。
正此是中秋,月亮高悬,海天一色,寂静得像被时间遗忘。
片刻,他轻声吟出一句诗:“赢得阴晴圆缺意,有人雾鬓独登楼。”
他想念妻子,那个温柔又倔强的唐筼。
他们的相识像一段注定的缘分。陈寅恪少年东渡日本求学,之后又在欧美游学二十余年,始终潜心钻研学问。
等他从德国回国,在清华任教,已年近不惑,依旧没有婚配。
父亲曾放话:“你若再不娶,我便替你做主。”陈寅恪无奈,只求宽限。
某天,他从同事闲谈中听说,有位女教师家里挂着署名“南注生”的诗幅。
同事都不知道这名字是谁,陈寅恪却猛然一惊。
他脱口道:“这一定是灌阳唐景嵩的孙女。”唐景嵩是晚清抗法名臣,他的《请缨日记》陈寅恪早年就读过,熟得不能再熟。
于是,他登门拜访女教师,见到了唐筼。
从此,缘分被牵引。38岁的陈寅恪,与30岁的唐筼成了夫妻。
婚姻是温柔的,但命运并不放过他们。
唐筼在生大女儿时,因心膜炎诱发心脏病,险些丢了命。从那以后,她的身体一直虚弱,却依旧撑起整个家。
1937年,战火席卷华北。清华、北大、南开先撤长沙,再迁昆明,成立西南联大。陈寅恪一家从北平、长沙、梧州一路辗转到香港。
陈寅恪赴联大任教,唐筼因病带着三个年幼的女儿留在香港。
1940年暑假,陈寅恪到香港探亲,原本打算再赴英国牛津任教,但欧洲战事阻断了航路,他只能暂留九龙,任香港大学客座教授。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陷落。日本人拿着“日币四十万元”逼他办所谓“东方文化学院”。陈寅恪拒绝了。
他带着家人仓促出逃,先后在广西大学、成都燕京大学任教。唐筼此时病情再度恶化,从桂林到成都途中染上痢疾,拖了一个多月才缓过来。
颠沛的生活,繁重的劳累,让陈寅恪的眼疾恶化,最终在1945年完全失明。
同年秋,英国皇家学会邀请他赴英治疗。最顶尖的医生为他的视网膜做了两次透热疗法,最终也只能让他在强光下看到模糊的轮廓。
复明无望,他陷入无声的绝望。而唐筼,用全部耐心支撑他。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替他查资料、读信件、写回信,甚至诵读报纸新闻,成了他的眼睛。
1949年,他受聘岭南大学任教,助手意外离开香港,唐筼又顶上,代替助手协助他教学、科研,持续一年多,直到秘书到来才退下。
这一生,陈寅恪经历了流离、失明、战乱、背井离乡,而唐筼始终在旁,默默撑起家庭与他学术的余烬。
她写诗,写信,维系生活。她在病痛中咬牙站立,让他在黑暗里仍能触摸到温度。
1962年盛夏,酷热难耐。
陈寅恪在家中洗漱,不慎在浴盆中滑倒,重重摔在地上。右腿股骨断裂,疼痛如潮水般涌来,他被送进医院,足足住了七个月。
医生尽力救治,骨头却始终无法完全愈合。此后,他只能长期卧床,再难自由行走。
中山大学为他安排了三位护士,轮流照料起居。可这份安稳没能持续太久。
后来风暴席卷,他也难逃冲击。护士们被迫离去。
最初,唐筼咬牙用私房钱请来护工,继续照顾丈夫的生活。可等到银行存款被冻结,钱取不出来,护理费再也付不起,连请来的护士也不得不走。
唐筼那时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心脏病折磨多年,药瓶成了她每日离不开的东西。
可她依旧拖着病体,亲自照料丈夫。端水喂饭,翻身擦洗,处理大小事务,一件都没落下。
建国初期二十年,陈寅恪的人生风雨飘摇。
学者的尊严一再被践踏,各种“声明”“材料”堆满案头,却没有一字是他亲手写的,全是唐筼代笔。
她明白丈夫的痛苦更深在骨子里,那是一个独立的灵魂被不断羞辱的无声愤懑。而这种苦涩,她感受得比谁都刺骨。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尽办法,让丈夫偶尔看到一些生的温度。
她会找来朋友寄来的书信,挑些轻松的段落读给他听。
她会从外头捎回一点好茶好果,告诉他这世上依然有细碎的美好。
她让他在失明、病痛、绝望里,还能勉强感受到生活并未全然荒凉。
1969年10月7日,病魔还是击垮了陈寅恪。
多种疾病侵蚀得他气息微弱,最后一刻,他没说一句话,眼角的泪却无声滑落。
唐筼站在床边,看着他离去。她的神情出奇平静,甚至没掉下一滴泪。
她只是默默处理完丈夫的后事,把每件事安排得井井有条。
办完这些,她对身边的人淡淡说了一句话:“寅恪的事都料理好了,我也该去了。”
她的确没有让他等太久。仅仅四十五天后,11月21日,唐筼停掉了维系生命的药物。她的心脏病拖了大半生,早已脆弱不堪。
十几天不吃药,生命就会安静地停下。她选择了这种方式,悄悄跟随丈夫走向同一条路。
这对夫妻,一个是国学大师,一个是知书达理的才女,他们并肩走过战乱流离、病痛折磨、时代动荡。
到最后,连死亡也没能将他们分开。
他们的故事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却在最艰难的现实里写下了最深的情意。
生死相随,生命相依。
结语
所谓的爱情不全是花前月下的你侬我侬,所谓浪漫并非是芭蕉叶下的戏语呢喃。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比起短暂的美好,一生不离不弃似乎更让人为之动容。爱情从不是片刻间停留的温暖,亦不是海誓山盟的甜言蜜语,用岁月积累起来的爱才更有意义。
如今很多人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名言当作爱情座右铭,然而在感情中,长久的陪伴往往是两人走到最后的不二法宝,时间可以让爱情淡化,亦可使爱情在平淡的生活中得到升华。
陈寅恪与唐筼之间的爱情就是在艰难的环境中走过来的。
无论生活多么艰辛,病痛多么强烈,他们依然爱得浓郁,爱得纯粹。
其实,一生的相守本身就是莫大的欣慰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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