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的一辈子：石头是他最铁的“老伙计”

你要是在咱们巷子里问，谁跟石头最亲？街坊邻里准会异口同声：“那得是李叔啊！”

李叔今年快七十了，打我记事起，他家窗台、书桌、甚至电视柜上，就没断过石头。不是那种商场里摆的光溜溜的摆件，是带着土味、有棱有角，有的还沾着点河泥印记的“野石头”。我们常跟他开玩笑：“李叔，您这石头比亲闺女还亲，天天擦三遍。”他总笑着摆手：“你们不懂，这些是我的老伙计，陪我一辈子了。”

李叔年轻时在河边当搬运工，下了工没事就往河滩走。那会儿大家都捡能卖钱的贝壳、废铁，他偏捡石头——圆的、扁的、带花纹的，只要看着顺眼，就揣进怀里。有次下大雨，他为了捡块嵌着黄条纹的石头，脚滑摔进泥里，回家被婶子骂了半天，可他捧着石头笑得像个孩子：“你看这纹路，多像咱老家后山的梯田，值了！”

后来李叔退休了，孩子在外地工作，家里就剩他和婶子。别人退休爱下棋、跳广场舞，他还是守着石头。每天早上起来，先把窗台的石头挪到阳台晒太阳，拿块软布一点点擦缝里的灰；下午就坐在小桌前，对着石头发呆，有时候还跟石头“说话”：“今天天儿好，给你透透气”“昨天想孩子了，跟你念叨念叨，心里就舒坦点”。婶子总说他“魔怔”，可每次收拾屋子，都会小心地把石头挪开，怕碰坏了。

有回婶子生病住院，李叔白天跑医院，晚上回家就坐在石头堆旁。他跟我们说：“看着这些石头，就想起以前的日子——苦的时候，捡块石头揣兜里，觉得有个念想；现在日子好了，石头还在，就觉得踏实。”那阵子他瘦了不少，可窗台的石头，每天照样晒得暖洋洋的，一点没怠慢。

去年冬天，李叔的腿摔了，没法再去河滩捡石头。孩子们想给他买几块好看的摆件，他坚决不要：“买的石头没劲儿，没有咱一起踩过的泥，没有咱淋过的雨，不亲。”后来街坊们去河边，就帮他留意着，看到顺眼的石头，捡回来洗干净给送过去。李叔每次都要拿着放大镜看半天，问清楚是在哪块河滩捡的、当时天气怎么样，像听老朋友的近况。

前几天我去李叔家送东西，看见他正给一块椭圆的石头上油。石头表面润润的，隐约能看到淡青色的花纹。他指着石头跟我说：“这是我四十岁那年捡的，那会儿孩子刚上小学，我带他去河边玩，他帮我捡的。你看这上面的小坑，是他当时用小石子敲的，说要给石头‘盖个小房子’。”说着说着，他眼睛就红了：“孩子现在在外地，我看这石头，就像看见他小时候的样子。”

现在李叔家的石头，已经摆了满满一柜子。有的石头下面压着小纸条，写着“1985年，东风河捡”“2003年，孩子高考前，捡到的‘好运石’”；有的石头旁边放着老照片，是他当年捡石头时拍的，照片里的他穿着工装，手里举着石头，笑得一脸灿烂。

我们总说李叔“痴”，可细细想来，这哪是痴啊？对李叔来说，这些石头不是冷冰冰的石头，是他年轻时的汗水，是孩子成长的印记，是苦日子里的念想，是孤独时的陪伴。它们没说过一句话，却陪着他从年轻走到年老，从热闹走到清净，不离不弃。

有时候路过李叔家，看见阳台晒着的石头，在阳光下泛着温温的光，就觉得特别暖。原来一辈子有个这样的“老伙计”陪着，不用多热闹，不用多贵重，只要安安稳稳在身边，日子就有了滋味，有了牵挂，有了一辈子都卸不下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