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扬检人丨周锦妹：小案里的大情怀

人 物

周锦妹： 小案里的大情怀

人物简介｜周锦妹，宝应县人民检察院民事检察部主任，检委会委员、四级高级检察官。

作为一名基层检察院的民事检察官，周锦妹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8:30到单位，打开案卷系统梳理当日工作，9:30换上制服接见当事人，11点梳理材料、列出提纲，下午2点外出调查、实地走访，4点左右回单位，参加疑难复杂案件部门讨论会，直到暮色沉沉……

作为四大检察之一，民事检察是检察机关对民事诉讼活动进行法律监督、保障民事法律统一正确实施的重要职能。没有惊心动魄的大要案，没有公诉席上的激烈交锋，但民事检察官的工作贴近人民群众，直接服务民生。周锦妹对此乐在其中，她常说：“我就是喜欢这份工作，它让我能真正帮老百姓解决实际问题，看到他们眉头舒展，我觉得一切都值得。”

15年来，她扎根民事检察一线，办理过的民事检察监督案件数不胜数。办案中，她既注重把握监督的“精准性”，又善于突破难点堵点，更着力践行新时代“枫桥经验”，传递司法“温度”。

执行监督“利剑”出鞘

对公众来说，“终本执行”是一个相对陌生的专业名词。所谓终本执行，即终结本次执行程序。在法院执行工作中，经常会遇到被执行人下落不明、无法查找到可供执行财产、虽有财产但因种种原因无法处置等情况。针对这类案件，执行法院会裁定终结本次执行程序。

这一制度设计的初衷，是解决程序空转的问题，将有限的司法资源集中投入到有财产可供执行的案件办理中，提高执行效率。然而，在司法实践中，一些不当终本执行案件仍然存在，一些应恢复执行的案件未能及时恢复执行，导致这些案件成为积案。这不仅损害了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也削弱了司法权威。

为强化对民事执行工作的全程监督，今年4月，最高检针对不当终本执行等案件开展专项检察监督。自专项行动开展以来，周锦妹已监督当地法院恢复多起不当终本执行，在破解“法律白条”困境中蹚出新路。

前不久，年逾七旬的李奶奶收到“失而复得”的执行款后，激动地向周锦妹打电话表示感谢：“4年来，要债已经成了我最大的事。现在执行款到账了，我的养老也有了保障。”

2021年，经朋友介绍，李奶奶将18万元养老钱借给张某做生意，约定月息2分。但到期后，张某仅还了4万多元，剩下的13万余元借款及利息，他一直以各种理由拖欠未还。为了拿回养老钱，李奶奶决定起诉张某。2022年5月，双方在法院调解下达成协议：李奶奶放弃3400元利息，张某分10个月将13.5万元本金偿还到位。

然而，达成调解协议后，张某依旧不还钱。2024年4月，李奶奶拿着生效民事调解书向宝应县法院申请执行。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法院冻结张某名下的财产账户后，仅向她发放了6303.02元。

原来，执行期间，张某向法院提交了肠癌诊疗报告、股骨头坏死诊断证明等材料，以治疗重大疾病为由，请求法院不要冻结其工资卡。为保障张某基本生活和治疗费用，法院同意不采取冻结措施。2024年10月，因未发现张某有其他可供执行的财产，法院裁定终结本次执行程序。

张某患有重大疾病？李奶奶实在不能理解。“我清楚地看到他精神焕发地在跳广场舞，哪里像得了肠癌和股骨头坏死的病人？”今年5月，李奶奶来到宝应县检察院申请监督。

受理该案后，周锦妹第一时间调阅了李奶奶与张某民间借贷纠纷案的卷宗，及时开展走访调查。

围绕张某的病情，她首先来到宝应县医保中心查询，发现该中心并无张某的医保住院记录和肠癌、股骨头坏死的用药记录。她又根据张某提交的诊疗报告来到医院，医院也没有张某的就诊记录。查询诊疗报告上的就诊ID 号，系统显示实际就诊患者为王某。

王某是谁？

周锦妹通过宝应县民政局查询到，张某与前妻周某于2017年离婚。但走访调查时发现，他们“离婚不离家”：张某银行流水中仍有多笔大额资金流入周某的账户，其中就包括法院没有冻结的那张工资卡。

“既然你患有股骨头坏死，为什么有人经常看到你跳广场舞？”面对周锦妹的提问以及调查收集到的证据，张某终于承认，肠癌诊疗报告是用他姐夫王某的报告伪造的，股骨头坏死的诊断证明也是他找人杜撰的。此外，张某和前妻周某是“假离婚、真逃债”，2023年4月以来，张某工资卡上累计的5万余元收入均转给了周某，用于偿还儿子名下的房贷。

至此，张某通过伪造证据逃避执行的真相浮出水面。今年5月28日，宝应县检察院向宝应县公安局移送张某的相关犯罪线索。次日，宝应县公安局以张某涉嫌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立案侦查。6月9日，张某的亲属将剩余欠款打入李奶奶账户。

周锦妹审查某涉案公司银行账户流水

周锦妹排查发现，张某还存在3起涉及借贷纠纷的终结本次执行案件，张某作为债务人均未履行还款义务。此外，张某曾在2014年作为债权人向宝应县法院起诉，主张其债权。2020年起，法院先后12次向其交付执行款合计40万元。

周锦妹认为，这40万元执行款，理应用于张某作为债务人的执行案件中。但张某向法院提供虚假的肠癌就诊材料，导致法院未冻结其银行卡和退休工资，多笔钱款被张某迅速转移，李奶奶等债权人的财产权益受到严重侵害。

为了管住“长脚”的执行款，今年6月，宝应县检察院依法向法院制发检察建议，建议其对张某严格依法全面采取执行措施，恢复相关案件执行，同时对终本执行五年内的案件，每半年查询一次被执行人的财产，并将结果告知申请执行人。收到检察建议后，法院全部予以采纳并恢复相关案件的执行程序。

“通过开展这项监督，能有效激活‘沉睡’的执行案件，让胜诉判决不再是一纸空文。”在周锦妹看来，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打通兑现胜诉权益的“最后一公里”，提高人民群众司法获得感，正是自己工作的价值所在。

直击虚假诉讼“深水区”

对虚假诉讼的监督，是民事检察监督中的关键且艰难的“深水区”，要求检察官必须以更高的专业素养、更敏锐的洞察力和更坚定的决心，精准打击此类违法犯罪行为。

2022年12月的一天，在宝应县检察院12309检察服 务中心的大厅里，姜某拉着周锦妹的手，控诉自己遭人算计、被假官司侵财的遭遇，情绪一度十分激动。

“您消消气，喝口水慢慢说，我们一定帮您查个水落石出。”周锦妹安慰道。

原来，早在2016年，姜某投资建设了一家公司，邀请有一定管理经验的易某入股并担任生产主管。公司在经营期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易某却通过陆续收购其他股东的股份成为公司大股东，并变更了公司的工商登记，成为法定代表人。

2021年上半年，该公司因资不抵债申请破产，厂房设备即将被拍卖。债权人庆某向法院提起诉讼，诉状中称：易某曾因生产经营需要，多次向其借款，合计利息共600 万元，还用公司厂房提供担保并办理了抵押登记。

2021年5月，易某代表公司应诉，与庆某达成调解协议，全盘认可了庆某提出的约600万元借款本金、利息，以及用厂房抵押担保的事实。随后，庆某持民事调解书向公司破产管理人申报了债权，并要求优先分配厂房拍卖款。

姜某怀疑其中存在违法操作，遂向检察机关提出申诉。

受理案件后，周锦妹经初步审查发现，庆某和易某在庭审中没有任何对抗，易某对高额利息、抵押担保的诉讼请求“照单全收”，且庆某向法院提交的证据为两张写在便笺上的借条和一份格式规范的担保合同，但两份材料存在矛盾。这让周锦妹预感其中可能有虚假诉讼行为。

根据办案经验，她推测，既然双方的借款用厂房作为抵押物，那肯定会去不动产登记中心办理抵押登记，该中心也会留存抵押担保合同和借款合同作为备案材料。

果然，通过比对发现，用于打官司的借条、担保合同和备案的借款合同、担保合同存在诸多不一致之处，用于备案的借款金额仅为300万元。至此，周锦妹认为，庆某与易某很可能是在伪造借条、篡改真实的担保合同内容后，以此进行虚假诉讼。

为验证这一推测，她辗转多地走访了十余家银行，调取了庆某、易某名下在案涉借款发生前后两年内所有银行账户的交易流水，以及该公司相应时间段内的财务账册资料。

通过筛选比对，她发现，庆某主张的两笔借款，先流向了易某及其女儿的个人账户，后又流向易某名下其他公司的账户，而涉案公司的财务账册中不存在上述借款及还款记录。

很显然，易某和庆某串通伪造借条、篡改担保合同，就是想将个人债务转嫁给公司，从而骗取法院调解书，非法获取厂房拍卖款的优先分配权。

外围证据基本取证到位后，周锦妹充分准备询问预案，并积极争取院党组支持，同步启动民事调查与刑事初查。在铁证面前，庆某最终承认了与易某串通，虚构、伪造证据的行为。

在检察机关的持续监督下，破产债权优先分配被及时叫停，庆某“竹篮打水一场空”，该公司的破产债权人盼来了600万元提存财产的再次分配。

庆某等人的行为，属于“部分篡改型”虚假诉讼。对“部分篡改型”虚假诉讼行为如何定性处理，相关司法解释中有明确的规定。经检察机关提起公诉，庆某因犯妨害作证罪、易某犯帮助伪造证据罪，被法院分别判处相应刑罚。

不止于办案，近年来，周锦妹还深入分析虚假诉讼的成因和特点，以及检察机关、公安机关在合力打击虚假诉讼方面的协作情况，在办案实践中不断探索创新方式方法，固化凝练经验做法。

在她的推动下，2023年，宝应县检察院与县公安局建立了完善的调查侦查协作制度，由双方成立专业化办案组，明确虚假诉讼线索移送及处理、调查侦查协作配合、常见领域查处和询（讯）问工作的重点，从而有效加大虚假诉讼案件的查处力度，提升检察监督实效。

据统计，2023年以来，该院成功办理了35件虚假诉讼监督案件，成案率100%，挽回经济损失2100余万元，其中9人被公安机关刑事立案，已有2名被告人被判处有期徒刑。

情系特定群体

利民之事，丝发必兴。作为民事检察官，践行新时代“枫桥经验”从来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而是需要付诸努力的实践要求：既要有精准监督、深层监督的专业能力，还要善于运用协商沟通、释法说理、公开听证等方式手段，助推案结事了人和，切实保障群众合法权益，促进社会和谐稳定，更要有心系群众、为民解忧的赤诚情怀，在每一个案件中传递司法温情。

“民事检察案件中往往包含着难以调和的矛盾，每一个决定或许都关系到一个家庭的命运，除了具备专业的法律知识，还要有一颗温暖的心。”周锦妹说。

妇女、老年人、残疾人等特定群体处于社会弱势地位，合法权益往往更容易受到侵害。近年来，检察机关不断加大对特定群体的司法保护力度。在日常检察履职中，每当遇到特定群体前来咨询和申诉，周锦妹总是将他们当成自己的亲人，全力维护他们的切身权益。

面对讨薪难的农民工，她经常带着检察官助理前往相关企业和工地，与老板们连续“谈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促成双方达成工资支付协议。近年来，她通过支持起诉、促成双方和解等方式，为农民工讨薪上百万元，一些欠薪的老板也都为她的“钉子”精神所折服。

有一次，几名农民工向周锦妹反映，他们的3万余元工资遭拖欠。因这份工作是他人通过微信介绍的，他们不清楚公司名称和地址，也不知老板全名，维权艰难。周锦妹凭借掌握的细枝末节，辗转多方打听，终于核实了欠薪的这家外地公司和负责人。随后，她带着农民工们“登门造访”，经过5个小时的充分释法说理，最终让对方在分期还款协议上签了字。

对于遭受家暴的妇女、维权艰难的老年人，她总是及时伸出援手，细致审查案件材料，依法支持起诉，并主动协调妇联、民政等部门，为他们咨询了解帮扶政策，努力解决后顾之忧。

2023年5月，多次遭受家暴的王某向检察机关求助。周锦妹耐心倾听后，先后走访派出所、社区、医院核实情况，还联系其近亲属为她的生活提供依托。安排妥当后，她依法向法院发出支持起诉书。法院判决离婚后，她又联合控申部门检察官与妇联、残联和民政等部门协调，为王某争取帮扶政策，保障其生活。

对于遭遇侵权的残障人士，她深知他们在生活中面临的诸多不便和困难，在办案中会更注重细节，确保他们的合法权益得到最大程度的保障。

2014年的一场交通事故让陆某瘫痪在床，法院虽先后判决赔偿共计260余万元，但被执行人史某仅支付27 万元后便拒不履行。周锦妹积极争取公安机关支持，开展多方调查核实，发现史某涉嫌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的有关线索证据。在双方达成和解协议、史某支付拖欠10年之久的230余万元执行款后，检察机关对史某作出了不起诉决定。案件办完之后，周锦妹还多次回访陆某及其家人，并跟踪后续每月护理费等费用的支付情况，确保和解协议真正落到实处。

“小案里有大民生，能够解开一个法结、化解一个心结，得到人民群众的一句肯定和赞扬，我们的工作再辛苦也都是值得的。”周锦妹的为民情怀，正藏在她办理的一件件“小案”里，每每遇到群众来院赠送锦旗，她总是这样对部门的年轻干警们说。

来源：《清风苑》杂志2025年8月刊

文字：刘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