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战斗在狼牙山上:我和宋学义侥幸被树枝挂住,绝处逢生。跳崖时的腰伤治好后,我(葛振林)继续跟随部队行军打仗,还参加了彭老总指挥的百团大战和后来的平津战役。
葛振林于1917年8月出生于河北省曲阳县党城乡喜峪村,1937年4月,他在地下党的领导下投身革命,加入了自卫队,后于1938年入伍,同年11月担任副班长,1940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
葛振林于2005年写道:我今年78岁了,每当想起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八路军是怎样用自己的血肉筑成卫国的长城,抗击日军侵略的悲壮往事,我的心情就久久不能平静。
我的老家在河北曲阳县。1937年4月,日本帝国主义制造卢沟桥事变的第二年,我参加了八路军。我所在的部队,是晋察冀军区一分区一团七连六班。
1941年8月,华北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调集10余万兵力,对我晋察冀根据地实施规模空前的大“扫荡”,进攻狼牙山地区的日伪军是敌旅团长高见指挥的部队。
狼牙山因其峰峦状似狼牙而得名,地势险要,是晋察冀边区的东线大门。它不仅在军事上有重要地位,而且是我根据地的仓库,山上存放着许多弹药、装备和粮食。
9月23日,我团团长邱蔚接到分区司令员杨成武的指示,得知敌人对狼牙山地区可能有大的行动。当时,团主力调去保卫军区机关了,留在狼牙山只有我们七连和部分民兵。我们原驻扎在林泉,连长刘福山和指导员蔡展鹏,接到保卫狼牙山的命令,立即集合部队出发。
9月24日凌晨,3500多名日军,带领着伪军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从四面八方向狼牙山包抄,被合围在狼牙山上的地方党政机关干部和周围村庄的群众达三四万人。
团长部署我们七连担任后卫,掩护党政和机关群众突围。等大家安全转移后,要留下一个班拖住敌人,最后撤退。
我们班长马宝玉得知这一消息,便跑去找指导员求战,要求把最后拖住敌人的任务交给我们。连长和指导员一商量,同意了我们的请求。当时,我们班除因伤病住院的同志外,只剩下5个人:班长马宝玉,战士胡德林、胡福才、宋学义,还有我,当时
是副班长。
24日午夜,团长接到杨成武司令员命令“敌人部署中有了缺口,马上突围。”
眨眼工夫,在清冷的月光下,四万名干部和群众由部队掩护着,井然有序地顺着盘陀路,悄悄地向碾子台方向转移了。
邱蔚团长临走时,特地看望了我们班,对我们说:“突围的队伍和连主力能不能安全地跳出包围圈,全看你们能不能把敌人死死拖住。从现在起,你们一个人要对付敌人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如果你们充分利用狼牙山的天险,灵活机动地打击敌人,就一定能完成任务。”
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请首长放心!”
25日黎明,突围部队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跳出狼牙山地区。敌人却认为我们的主力还在他们的包围之中,天一亮,便像群饿狼样,恶狠狠地扑了过来。我们七连和留下的民兵密切协同,分兵把口,灵活御敌,在敌人必经之路埋下地雷,从不同方向朝敌
射击,造成漫山遍野都是八路军的假象。
从东西水村向棋盘陀爬上来的敌人,一路上伴着地雷的爆炸,死了好几十人,日军指挥官高见和伪军头目赵玉昆硬是确信网住了大鱼、高见便指挥日军展开了更加疯狂的进攻。
在激战中、连长刘福山负了重伤。他带领的二班和机枪班大都牺牲了,情况危急万分。指导员把连长安置在草从里,让一个战士守着。然后,他对我们说:“你们在山上掩护,争取让转移的同志走得更远些,保证连队主力安全突围。争取坚持到中午,然后看情况,能往哪儿撤就往哪儿撤,明天到规定的地点集合。”说完后给我们补充了一些弹药,留下所有的地雷,接着就带着连队主力向龙王庙方向突围走了。
这时,我们班的5个人赶紧在各个要道口埋上地雷。指导员带队刚刚钻出敌人的火力网,我们就跟敌人打响了。
为了吸引敌人,我们站着举枪向敌人射击。500多日军和赵王昆的伪军嗷嗷叫着向我们扑来。他们踩响了地雷,炸得鬼哭狼嚎,尸体横飞。未
死的战战兢兢挪动着脚步,仍然穷追不舍。
见此情景,班长马宝玉趴下身子悄声说:“注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
日军越来越近,我们死死盯着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突然,马宝玉挺起半截身子,猛地摔出一颗手榴弹,大喊:“打!”我们随着扔出一排手榴弹。手榴弹呼啸着飞向敌人,鬼子被炸得东倒西歪,退下去了。
打退敌人后,却招来一阵猛烈的炮火,山上的石头炸得满天飞,硝烟把我们笼罩着,啥也看不见,5人都彼此担心战友们遭到不幸。好不容易挨到敌人炮击停止。班长仔细一看,嘀!大家都在,谁都没伤一根毫毛。
我们一边用稀疏的枪声吸引敌人,边往棋盘陀山峰爬。突然,碰到一个叫冉元同的老乡,就赶快喊:“老乡,鬼子来了,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冉元同问:“你们上那儿去?”我告诉他上棋盘陀。他便劝我们不要上那儿去,说是附近有山洞,鬼子找不着,要我们跟他走。
我们感激地告诉他,我们不能躲,要把敌人引上棋盘陀。
这时,已不时地听到了日军的怪叫声,我们告别了冉元同,赶紧往棋盘陀山峰上爬。谁知那儿早已上去了敌人,一个劲地朝我们打机枪。我们只好攀上棋盘陀附近的另一个山峰。
这座山峰叫牛角壶,异常险要。那凌空而起,伸出来像只牛角的悬崖更叫人望而生畏。牛角壶三面是悬崖峭壁,我们等于走向了绝路。
老乡冉元同远望着我们发呆,大概看我们爬上绝地,替我们担心。日军发现了他,向他射击,他连忙藏进牛角壶附近的大莲花瓣山上去了。
我们往牛角壶爬了一阵又停住了。大家知道,前面是一条绝路,这时我们仍可沿着隐蔽的盘陀路摆脱敌人。但是,大家担心部队和群众还没走远,敌人还会继续追击。
班长瞅着周围的地形说:“在这儿顶一阵子吧!”大家便卧倒,打开手榴弹盖,在前面摆了一溜。这里有小树,有半人多高的草,藏下百八十人完全没问题。正因如此,敌人摸不清虚实,不敢贸然行动。
对我们来说,就为主力部队转移又赢得了一些时间。
扑向牛角壶的几百名日军,头一回冲上来7个,2人在前、5人在后。只听到“啪”的一声枪响,一个端机枪的日本兵往后一仰,旁边的那个赶紧扶住他,把他放到一块草地上,用布给他缠头,然后把他背下去了。有个鬼子一摇小旗,又上来30多个鬼子,并在松树坨摆上小炮,在东西水村架上了重机枪,往牛角壶猛烈射击。
一阵炮火过后,敌人开始冲锋。我们一连打退了敌人4次进攻。由于地形险要,5个人一个也没负伤。“鬼子又上来了,打!”班长马宝玉喊道。
宋学义抓起手榴弹就扔,我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半人深的山草被炮火打着了,火苗窜得好高。胡德林推了我一把:“班副,着了!”我一看棉袄背上冒火了,连扣子也顾不得解,使劲一撕,脱下扔掉。敌人的第5次冲锋又被击退了。
太阳偏西了,亲人和战友早已远去,掩护突围的任务早已完成,现在该撤了。可是,已经走不脱了!
一个日军指挥官指使士兵把一面日本旗插在地上,将另一面日本旗铺开,我们看得莫名其妙。忽然,空中一声巨响,两架敌机俯冲下来,我们刚卧倒,敌机便射击一串子弹,呼啸着擦地而过,弄得小树像醉汉似的直摇晃。接着山下的指挥官战刀一挥,敌人又冲上来了!
我们往悬崖顶上爬,敌人紧跟着往上爬。为了不让敌人跟得太紧,凡是到了能射击的地方,我们都举枪向敌人
射击。就这样,牵着敌人的鼻子往山顶上带。
太阳西斜时,我们登上了险峰之巅,再也无路可走了,三面都是万丈悬崖,一条来路上堵满了鬼子兵。
“八路的,跑不了的!…”秋风送来了鬼子得意的叫嚣。我们的手榴弹、子弹都打光了,大家非常着急。
“哎!”胡德林叫了一声,从地上拾起一颗手榴弹,他扬起后正要往下扔,班长马宝玉夺过来,别在腰上。大家明白,这是留给自己的。
敌人哇哇乱叫,我们站起,举着石头往下砸,大的搬不动,就两人抬。石头滚下去砸得敌人乱叫,敌人像蝗虫一样,一批一批地往上涌。最后连石头也没有了,班长马宝玉拔出仅有的一颗手榴弹,用一种异常严峻的眼光望了望,其他4人全明白,一齐靠向班长。
“八路的,投降!”“抓活的,抓活的...”
班长扭头一看,吼了一声:“去你娘的!”将那颗手榴弹甩向爬上来的敌人。“轰”的一声,前头的几个日军被炸翻了。
“撤!”马宝玉同志说。其实这只不过是他下意识涌到嘴边的一句话。周围三面悬崖,从前崖到后崖,只有十来步远,还往哪里撤呢?
我走在最后,等我赶上去,班长带着其他3人已经站在崖边了。这时大家的表情都异常平静。班长抓住我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说:“老葛,咱们牺牲了,有价值,光荣!”我明白班长的意思。
我是副班长,5个人中只有我们俩是党员,应该做出榜样。我说“人牺牲了,枪也不能叫敌人得。”
敌人上来了,班长随手一扔,那支崭新的三八大盖飞到悬崖下去了。我举起手中的枪往石头上砸,没砸烂也随手甩下悬崖。
宋学义他们3人噙着泪,举起心爱的枪,狠狠地摔了几下。我们5人昂起头,一步一步走向悬崖边缘。
狼牙山像巨人一样耸立着,易水河像一条玉带飘向远方。在这座狼牙山上,我们学习、练兵,欢迎新来的战友,不止一次地消灭过敌人。在这座山下边,我们吃过老乡们慰问时送来的清香的玉米、香甜的红枣,一面吃一面听领导讲古代壮士荆柯的故事,
那“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慷慨悲歌,一直在耳边响起。我们在山下的易水河畔洗过澡、做过饭,阻击过日本侵略军;如今我们又在这座山峰上掩护战友和乡亲们突出了重围,并消灭了100多个敌人,任务完成了!我们可以无愧地与祖国的
山河决别了!
敌人来到跟前想活捉我们,马宝玉正了正军帽,像发起冲锋一样,大声喊道:“同志们,跟我来!”
顿时,狼牙山的群峰和峡谷间回荡着一阵阵气壮山河的口号——“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民族解放万岁!”“同志们,乡亲们,永别了!”
惊得目瞪口呆的日本兵,望着我们5人一个个纵身跳下悬崖。
我和宋学义侥幸被树枝挂住,绝处逢生。跳崖时的腰伤治好后,我继续跟随部队行军打仗,还参加了彭老总指挥的百团大战和后来的平津战役。
抗日战争的胜利,中华民族的解放,是我们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不能忘记那些为中华民族的解放而英勇献身的革命先烈,一定要继承先烈遗志,进一步振兴民族精神,为中华民族的腾飞,为祖国的繁荣富强而努力奋斗。
抗战结束直至建国初,葛振林历经天津、张家口、清风店和太原战役,还参加过江西剿匪和抗美援朝,全身六处负伤,为三等甲级伤残。
1962年,葛振林调任衡阳军分区后勤部副部长(副师级),1982年离休。他担任了衡阳市“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的副会长,把晚年的大部分精力献给了青少年,经常到学校给困难学生送学习用品,给孩子们讲革命传统,给青少年写回信。葛振林于2005年3月21日去世,享年88岁。
在那纵身一跃的悲壮之后,葛振林用自己的一生证明了永不褪去的英雄本色和对党的无限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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