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晓禾
2024年3月,进入大学的第二个学期,我抑郁复发,尝试药物和心理治疗无果,因为无法承受药物的副作用和躯体化反应,我选择了休息,于6月7日决定并申请休学。
告知辅导员,填写学籍异动申请书,找心理中心做评估,在学校教务系统进行登记。半个月后,我的学籍状态变更为“休学”,我失去了所有在校大学生权益。休学,一个对我来说多么陌生而恐怖的词汇,就这样,似乎轻而易举地,降临在了我的身上。
回到家,放下许多压力和纷扰,日子变得简单而又平静,我每天早出去遛弯,其余时间基本呆在家里。
最开始,我努力把日子填充起来,约了乒乓球教练,又买了一辆山地车,希望自己提高乒乓球水平,经常骑车去探索世界。那时我幻想自己的状态会逐渐改善,并且借这个机会努力提升自己,培养各方面技能,后面再加强专业课的学习。等我复学,会是一个崭新的自己,偷偷摸摸震惊所有人。
殊不知,自己命运的小船才刚刚驶入大海,还没有体验过什么是惊涛骇浪。慢慢地,我发现一切都只能是一时的兴起,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坚持下去。我感觉自己完蛋了,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坚持,对一切全盘否定,陷入了深深的悲伤和自责中。
从那以后,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就连洗澡、洗漱都变成了很大的挑战,连续十多天不洗澡,每天昼夜颠倒,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只能靠玩游戏和刷小视频来转移注意力,苟且活着。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期间我按时到医院复诊,药物也一直在调整,也做心理咨询,有时甚至一周两次。但是,自己还是止不住地越陷越深,无力回天。
当时的具体情形已经难以回忆,只记得自己经常会出现情绪爆发,全家人都备受折磨。我能感受到自己的状态一日不如一日,甚至出现了自杀的意愿和逐渐成型的计划,纠结着是否执行。
7月底,我住进了医院,医生重新调整治疗方向,调整药量,同时进行物理治疗。一个月后,我顺利出院,身体和情绪都有所改善。父母说,经过治疗后我像变了个人似的。
出院后,由于治疗的副作用,造成了一定的记忆损伤,反应明显变慢,身体上也存在抽动的问题,便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整体心境有所改善,但仍然是低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休息,但偶尔会产生想做一些事情的冲动,也慢慢有了做事情的动力,渐渐的可以自己出门,完成一点小的任务。
我加入了一个公益组织,有时会参与一些活动,比如爱心义卖,走访困难家庭,助残出游活动等,很高兴自己能为有需要的人做点什么,也逐渐发现自己是有价值的。我还跟朋友一起登上泰山,全家人一起自驾游,留下了很多难忘的瞬间。
可是这些快乐都是瞬时性的,很快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爸妈还得上班,弟弟上学,我每天都一个人在家,感觉时间过得十分缓慢。缺乏动力的我,只能靠继续刷小视频和玩游戏来熬日子。
每到傍晚,我都会趴在窗户边,望向小区大门的方向,期待他们能早一点回来陪我。白天我的情绪没有出口,只有到了晚上弟弟睡了才能跟父母说。所以表现出来的就是,我每天晚上都容易情绪崩溃,爸妈也无计可施,只能安慰我说日子就是要一天天过,熬过来就好了。那时,听到这句话,我的内心总是无比失望。但事实上的确如此,只要活着,熬过来总有希望。
就这样,我熬过了三个月。12月初,一位高中老师邀请我陪她到外地看病,我欣然答应。当时想着自己正好出去透透气,也到大城市的医院去看一看。没想到一出门我就无比紧张,内心消耗巨大,原来就有的身体不适明显加重。每天晚上都会非常烦躁,静坐不能,难以忍受,心态也由激动兴奋变得逐渐崩溃。
没有办法,回来后我只能再去医院就诊,再次调整药物。然而调药并不顺利,我突然出现情绪波动,连续十多天一直情绪很低,而且出现了极端想法,由于父母的及时干预才疏导了情绪。最终,只能再次到医院进一步治疗,两次对症治疗后,状态有了明显好转,对药物也逐渐适应,又进入了一段稳定期。
2024年底,我报名参加了“渡过”厦门营,自己一个人走出家门,在辅导员的陪同下,参与了多场活动,认识了许多同样生病休学的小伙伴,状态有了不小的改善。
很快就到了春节,为了不让家里亲戚知道,不让他们担心,我尽量少外出,见了亲友也努力装作正常,这对我而言是巨大的消耗,但春节期间有家人和朋友的陪伴,总体还是保持平稳。结束春节,我又出现了较大的情绪波动,主要是不想一下子又回到那种无聊且空虚的日子,也就是在那时,我开始有了复学的念头。
父母听到后很振奋,都支持我的想法,我也天天幻想着自己能恢复正常,像曾经那样去上学。于是,怀着激动的心,我向心理咨询师描述了我复学的宏伟蓝图。
然而,咨询师的回复迎面给我泼了一盆冷水。她认为我目前的恢复全都是依靠外力,出现情绪时并没有自己调节的能力,即使回到学校,一有情绪波动,很有可能就会再次崩溃。那次心理咨询给了我沉重一击,随后我消沉了一段时间。
但我也因此静下心来思考,自己到底需要改变什么,才能真正完成蜕变,重新回到校园。
3月份,我写的在渡过平台发表,之后我受邀参加了“渡过”青少年之声的直播,作为直播主角分享抗郁经历,取得圆满成功。这些给了我巨大的鼓舞,让我意识到原来自己这段痛苦的经历能帮助到别人,原来我的存在有意义!之后我又参加了“渡过”桂林营,状态比厦门营放松了很多,还参与了两场家长营活动,主动完成一场访谈的录制,社会功能有了明显的提高。
4月份,历时两年,我顺利考了驾照。这对我的学习能力和专注力是巨大的肯定,我也慢慢积攒了自己调节情绪的能力,感觉那时的自己仿佛是即将归山的猛兽,再也受不了独自在家的牢笼。我又一次坚定了我的想法,我要复学!于是,我回到学校,与导员见面,进一步了解学校的休复学政策,最终决定复学,开始走流程。
首先是找学校心理中心老师做评估,通过后提交诊断书和学籍异动申请书,随后便进入了漫长的等待。
复学申请于两周后完成,但复学的前提是有家长陪读。我并不想让爸妈因为我而影响工作,更不想让弟弟知道他姐姐需要陪读的事实。按照学校的规定,我爸跟单位商量后到学校陪读,同时进行线上办公,并告诉弟弟爸爸出差。就这样,我完成了复学前的所有准备。
返校后我加入了新的班级,成为24级学生,时隔一年,我重新走进课堂。
老师和同学们的热情出乎我的意料,老师开班会主动向同学们介绍我,班长代表同学们把他们一起做的拼贴画送给我,以表达对我的欢迎,我深刻感受到了来自新班级的温暖与爱。
但是,由于多种因素,自己并不能很好地适应课堂,出现听不懂课、注意力不集中、上课烦躁静不下来、学不进去只能不停看表的情况。我告诉老师自己存在的问题,以及对期末考试的担心,老师陪我在操场散步,安慰我不要着急,能回到学校已经很棒了,而且很多课程原来都学过,不会轻易挂科,即使挂科还可以补考,甚至留级。总之,只要向前走,道路有千万条。
5月到6月,我上了一个月的课,状态并没有明显的改善,只能学进去一点,可以说是在混日子,再加上自己一年内多次全麻治疗对大脑造成的影响,记忆知识对我来说格外困难。从小我就对自己高要求,一直是学霸,所以这种状态令我很难接受,是家长和老师的鼓励支撑我坚持下去。
进入期末周,同学们都在加班加点复习,我原来就缺了一些课,应该比他们更努力地去补习才对,但我没有办法让自己保持长时间的注意力,每天能学一两个小时就已经很不错了,我对自己也很失望。但尽管如此,我还是全力以赴地参加了所有考试,每一场都尽力做题,尽量往上写。不知为何,这种考试的紧张感,竟令我感到了久违的熟悉和安心。
考试结束我便回了家,两周后出成绩,我竟然全部通过。虽然分数并不高,但这已经足够令我振奋。我突然意识到,复学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怕,也没有必要提前焦虑,就如同小马过河,自己真正走过来,方知深浅。
复学不是唯一的目标,更不是终点,复学失败也不意味着会一事无成。还是那句话,只要向前走,道路有千万条。更重要的,是疾病的逐步恢复和对生活的重新掌控。
选择休学的我,仿佛是一位法官,判决自己失去了所有学生资格,亲手封印了自己学习的资格和前进的脚步。殊不知自己是法官,却亦是囚徒。抑郁像一场漫天大雪,挡住所有的道路;又如同寂静的黑夜,将我一点点吞没。
但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原来寒冬里有火把,暗夜里有微光,也并不知道有些判决,终会被自己亲手推翻。
曾经,以为永远也走不出的黑暗,如今早已成了记忆里的一道刻痕,时刻提醒我:深渊并非一定是终点,而是重生的起点。我深知,未来仍有风雨,但现在,我不再害怕淋湿。因为我已经明白——有些路,必须独自穿越,才能抵达真正的黎明。
封面图源:Pex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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