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用AI到训AI，复旦文科生给模型上了一堂“人感课”

这个夏天，一群来自复旦大学的学生，没有选择常规的实习或旅行，而是驻扎在小红书的会议室里，做了一件很“酷”的事——成为AI的“人文训练师”。

他们中的大部分此前是AI的普通用户，将AI视作学习、生活的助手，多是文科背景、没有代码和工程基础，但过去两个月，他们加入到国内首个企业与高校合办的“AI人文训练营”中，与小红书的产品、算法专家们一起，把书本中抽象的人文理论，变成AI能听懂、能学习的“对话指南”，参与了对AI的塑造。

9月6日，由小红书 hi lab（Humane Intelligence Lab，人文智能实验室）与复旦大学哲学学院合办的首届“AI人文训练营”正式收官。从AI技术的原生一代使用者，到AI的训练者，10支由37名复旦学生组成的跨学科队伍展示了他们的成果，围绕着个性化旅游攻略、对抗性沟通、跨圈层接梗等课题，这批新晋的AI人文训练师帮助模型在多轮对话规划、复杂语义理解、同理心、人感表达等方面取得了不小的进步。

“整个世界都在探究AI与人类的关系到底是什么，这是一件意义重大的事，而我们刚刚迈出了第一步。”小红书 hi lab 负责人表示。

当文科生成为AI训练师

05年出生的羽桐是本届“AI人文训练营”中年龄最小的成员之一。作为一名复旦大学哲学专业的大二学生，她最初对AI的印象只是“一个能快速给出答案的工具”。直到这个暑假参加小红书和复旦大学联合举办的AI人文训练营，羽桐和另两名同学组成AI人文训练小组，开始尝试让AI学会“解梦”，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目前AI在处理梦境问题时，要么机械地搬出五花八门的解释，要么强行将不相关的意象联系起来，”羽桐回忆道，“我们想要的是一个能陪伴用户探索内心、同时保留梦境模糊性和复杂性的AI朋友。”

为此，她和小组成员收集了大量真实梦境案例，甚至请来常做噩梦的家人朋友提供素材。经过多轮训练，逐渐让AI学会了既提供专业视角，又为用户保留自我解读的空间。“这个过程让我们明白，AI不应该简化人类的复杂性，而应该尊重它。”

科学哲学专业的颜悦和组员则从《三体》中获取灵感，将小组命名为“语义破壁人”，希望能够打通人和 AI 之间的界限，让 AI 在表达观点时能更接近人类。他们聚焦一个使用AI过程中的具体痛点：在制定旅游攻略时，为什么AI总喜欢给出"大而全"的答案，却缺乏人与人之间自然的交互感？

小组尝试训练AI在接到旅游问询时，先不急于一次性抛出所有信息，而是教给AI一套“对话式规划”，像贴心的旅行顾问一样逐步聚焦需求。两个月里，他们通过多条对话数据的反复校准，逐渐让AI学会了“合理地追问”和“适时地跟踪信息”。

颜悦举例说，用户说“我现在有些厌烦我的生活，想去关西玩”时，AI不会急于直接给方案，而是先像一个朋友一样，回应用户的情绪，再追问什么时候出发，想去看什么。而当用户设定的场景换成带爸妈玩时，被训练过后的AI会敏锐地察觉到父母可能想少走点路的需求，贴心地在回答中提供电梯相关的信息。

这些看似简单的追问和关怀，背后是小组对人际对话节奏的深度剖析。“我们拆解了优秀导游、贴心朋友的对话模式和表达，将其转化为AI可以学习的框架，”颜悦说，“让旅游攻略的制定变成自然对话而非机械问答，希望能让用户感觉自己像是在和一个很懂旅行的朋友聊天。”

博士生胡溥的团队则选择了一条更富挑战性的训练方向——让AI与用户“聊聊人生”。他们发现，用户常有难以描述的困惑需要倾诉和引导，AI作为虚拟伙伴，成为倾听人们烦恼、提供建议的对象，但AI却在多轮深度交流中存在共情不足、建议空泛、回答逻辑松散等问题。

胡溥小组依托哲学专业背景，为AI构建苏格拉底、孟子等古典哲学家的现代人格范式，又引入“动词哲学”理念，引导AI在处理人生困惑时，既能深度共情，又能逻辑清晰地分步引导。“一旦AI能够真正与用户探讨人生议题，便真正点亮了它作为‘伙伴’的灵魂。”胡溥说。

一场“不设限”的AI探索实验

今年5月，小红书与复旦大学哲学学院宣布联合发起“AI人文人才训练营”，希望通过人文专业知识和人文思维帮助大模型在后训练阶段获得更人性化的表达，与人类价值、感受实现更好的对齐。

这一合作的背景源于双方对AI 发展中人文与技术相融合的共同关注。今年年初，小红书内部大模型技术与应用产品团队升级为 hi lab（人文智能实验室，Humane Intelligence Lab），并启动了“人文训练师”的招聘，邀请有深厚人文背景的研究者加入到对 AI 的训练中。

“AI 人文人才训练营”是对人文训练师队伍的一次扩充，也注入了更年轻的血液。训练营由复旦哲学专业教师和小红书 hi lab AI 技术专家担任评委与指导老师，学员通过竞赛切磋与共创训练的形式，围绕各自发起的研究议题对模型进行优化。

消息一经公布，就吸引了大量学生报名。经过筛选，共有来自哲学、新闻传播、历史学、文学、政治学、社会学等十多个专业的37名学生参与，组成了十支跨学科的AI人文训练小队。

解梦、个性化旅游攻略定制、接梗玩梗喜剧人、MBTI恋爱回复、社恐高情商回答……这些新颖有趣的AI训练课题，全部源于学生们在日常使用AI时捕捉到的真实痛点，每个创意都展现了年轻的“AI原生一代”对AI应用场景的独特思考。

为期两个月的训练营中，这些年轻人与小红书的后训练算法工程师并肩工作。在训练营启动初期，不少同学担心自己缺乏技术背景，可能需要“恶补”新的理科和工科知识，也有同学认为“来这儿就是做数据标注的”。但直到真正组队、讨论、独立发起研究课题，他们才确信人文在这场训练营中的重要性。

在每个项目组里，队员会先收集讨论当前大模型产品未能满足的使用需求和不够完善的使用体验，并基于这些观察，提出人文价值主张，并明确希望对模型的哪些不足进行重点训练。

有人提出希望 AI 能帮助不同圈层的人了解彼此的“黑话”和“梗”，进而促进跨圈层人与人的理解和交流；有的团队认为当前 AI 在回答人类模糊问题的时候倾向于一轮把答案给得太满，让人没有聊下去的欲望，于是发起了多轮聊天优化项目。

通过密集的线下共创和训练，所有团队几乎都在 hi lab 提供的平台上自主完成了项目的发起、执行和最终效果的验证，将抽象的人文理论与AI训练相结合，巧妙地将哲学思辨、文学表达和社会洞察转化为模型可理解的指令，为AI模型注入了难得的人文温度。

人文学科的“新用”与“功用”

“之前我们认为人文只能做规范AI伦理的‘牧羊人’，”胡溥的感悟或许最能概括这次训练营的意义，“现在我们发现人文思维可以更早地介入AI的塑造过程，让AI从一开始就‘对齐’人的价值，这对人文学科背景的我们来说，意味着前所未有的机遇和责任。”

作为AI 原生一代，年轻人不甘于只做AI的使用者，更希望参与塑造AI的未来。他们也在这场AI+人文的夏令营中重新理解了自己与AI的关系。

颜悦在训练过程中深刻体会到：“优秀的人文训练不应止于提升AI的表达，更应该洞察背后的本质和逻辑，去抽丝剥茧地定义问题。这种思考方式，能倒推和影响AI的整个思维模式。”羽桐也发现：“训练AI的过程就是在训练我们自己，让AI变得更好的时候，我们也在心里强化了什么是好的交流。”

复旦大学哲学学院副院长尹洁教授勉励参加此次训练营的学生们：“在当今这个时代的语境下，所有意义上的努力都是在促成人与人之间的关联。无论大家日后从事什么工作，都要看到人的基本诉求。在这个意义上，人文学科不是‘无用’的，有其所谓的‘功用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