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斜地落在书桌上,将那本泛黄的相册染成暖金色。我轻轻拂去封面的薄尘,指腹触到凹凸的刻痕——那是二十年前母亲用针尖一笔一划刻下的名字,像一串细密的密码,等待时光来破译。
翻开第一页,父亲抱着刚满月的我站在老槐树下。他的蓝布工装洗得发白,领口还沾着机床的油渍,却固执地把最干净的袖口露在外面托住我。照片边缘有团模糊的阴影,是母亲举着相机时激动落下的泪,在显影液里洇成一朵小小的云。那时的父亲总说孩子是“四脚吞金兽”,可每逢发薪日,他总会绕路去供销社买包水果硬糖,糖纸在口袋里窸窣作响,像藏着一整个春天的风。
十五岁那年的暴雨夜突然浮现在眼前。我蜷在教室走廊,望着瓢泼大雨发愁。忽然瞥见雨幕中晃动的橙色雨衣,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奔来,裤管卷到膝盖,露出被自行车链条划伤的结痂小腿。他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干毛巾裹住我,自己却任由雨水顺着灰白的鬓角往下淌。那一刻我忽然发现,曾经能轻松把我举过头顶的肩膀,不知何时已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微微佝偻。
相册最后一页是去年春节的全家福。母亲执意要穿那件压箱底的枣红毛衣,针脚处起了毛球,却衬得她眼角的皱纹格外温柔。父亲戴着老花镜研究新买的智能手机,镜头里他慌乱地比出剪刀手,像极了当年教我骑自行车时,既想放手又忍不住偷偷扶住后座的样子。窗外的梅花开得正好,暗香浮动中,我忽然读懂那些藏在岁月褶皱里的絮语——爱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而是晨起时灶台上温着的粥,是深夜归家时亮着的那盏灯,是相册里逐年增多的合照中,永远偏向我的那半边肩膀。
合上相册时,几片干枯的槐花从夹层飘落。那是去年搬家时母亲偷偷塞进去的,说老房子的槐树今年开得格外好。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带着初春的寒意,却吹不散满室暖香。原来时光从未真正流逝,它只是把最珍贵的瞬间,都酿成了琥珀,在我们不经意回望时,折射出细碎的、永恒的光。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