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鼠狼戏蛇(上)
又是一年一度的七夕节。
对织女来说,这是最幸福的一天,也是最煎熬的一天。昨天夜里她就在梦里提前和牛郎相会了。在梦里,她们缠绵悱恻,凌晨三点多就在一阵甜蜜的悸动中醒来了,伸手一摸,身边空空如也,连情郎的汗毛都没摸到,瞬间从炽热的云端跌入冰冷的深渊,再也睡不着了。
天刚蒙蒙亮,她就迫不及待地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穿上了薄如蝉翼的丝绸旗袍,眉毛画了又擦,擦了又画;口红涂了又洗,洗了又涂,终于把自己打扮成了花枝招展的公主,心头撞鹿,精神恍惚,茶饭不思,手足无措。
这才刚刚下午4点,她就再也坐不住了。
“喂,你好!哪位?”
“太阳公公,您好!我是织女。您一向最疼我了,能不能帮个忙,今天早点下班?您明年的朝服小女子全包了!”
“你这丫头,欺负老夫老糊涂了是不是?老夫虽然几十亿岁高龄了,头脑可清醒着呢!老夫要是穿上朝服,凡间没了阳光,冰冻三尺生灵涂炭你负责?”
“可是小女子别的都不会,就只会织布嘛。要不,您教点别的,我帮您干,一亿年两亿年您随便吩咐!”
“行,老夫想想,教你什么呢?对了,老夫别的也都不会,只会发光,那就教你发光吧!”
“什么,教我发光?!您这不是拿我寻开心吗?我只会发脾气,再过一亿年也发不了光的!算了,算了,不帮拉倒,不理您了!”
“好啦,好啦,我的小祖宗,随便你发什么——购物卡、消费券、跑步机、游戏机——都行,人民币更好啦,就是别发脾气,老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这小祖宗发脾气,老夫帮你还不行吗?”太阳公公爽快地说,“老子还巴不得早点下班找月亮大妈跳广场舞去呢!就偷偷提前五分钟吧,玉皇大帝知道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什么?才五分钟?!几十亿岁的大老爷们,亏您说得出口!”
“这……十分钟。”
“一个小时。”
“什么?一个小时?!你胃口比猪八戒还大,最多十五分钟!”
“二十分钟。”
“不行,一秒钟都不能再加了!”
“给我二十分钟,我让月亮大妈倒过来追您老人家,连彩礼都给您免了!”
“呵,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老夫日夜兼程地追了她几十亿年,她始终爱理不理的。让她倒追我,就凭你?鬼才信!”
“坚持就是胜利,听我的错不了!十八分钟。”
“哎,都说小鬼难缠,老夫今天算是见识了。得,十八分钟就十八分钟。不过,月亮大妈那里你还是甭操心了,被她拒绝了老夫这把老脸往哪搁?”
“好嘞,谢谢太阳公公,太阳公公万寿无疆!”
“喂,你好!哪位?”
“月亮奶奶,您好!”
“哟,织女姑娘啊,来来来,你来得正好,快陪嫦娥姑娘解闷去。她最近整天心神不宁、垂头丧气的,我都快心疼死了!”
“讨厌!您就知道心疼嫦娥姐姐,都不心疼我!”
“傻丫头,手心手背都是肉,谁说我不心疼你了?”
“这还差不多,我就知道,奶奶最心疼我了。”
“织女姑娘嘴巴就是甜,说吧,要奶奶干嘛?”
“啥都逃不过奶奶的火眼金睛,那我就直说了?”
“说吧!”
“奶奶,您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噢,想起来了,瞧我这记性,老糊涂了。说吧,到底要奶奶帮什么忙?”
“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您今晚能不能早点上班?十分钟也行!”
“你说什么?我都没有午睡,中午12点就上班了,你还想怎样?又没有加班费,何况,这可是欺君大罪,奶奶要是被玉皇大帝咔擦了,谁来疼你这乡下的傻丫头?还有,我啥时候上班与你何干?”
“什么?您12点就上班了?为什么到现在天还这么亮?”
“不信是吧?去弼马温电脑里查我的打卡记录吧,就说老娘让你查的!至于天为什么还这么亮,你得问你太阳公公去,它不下山天不亮才怪呢!”
“噢,还真是,您都爬那么高了,我一直以为您是值夜班,天黑了才上班的呢。那——您能不能……能不能……”
“怎么啦?突然又变得吞吞吐吐了?”
“您晚上能不能陪他老人家跳广场舞去,一直跳到明天中午12点!”
“什么?!你让我跟他跳广场舞,还要一直跳到明天12点?门都没有!他像跟屁虫一样死皮赖脸地追了我几十亿年,我都快烦死了。再说了,我也一大把年纪了,你就忍心让我不眠不休地连轴转?我哪天得了心梗脑梗你负责?!哦,我知道了,准是这老家伙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来当说客的!”
“不不不,别别别,你你你……”
“你什么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奶奶我求求您了,您千万别误会,都是我自告奋勇的,太阳公公可没让我说一个字。要是让他知道了,非把我晒成木乃伊不可!”
“吓唬谁呢?虽然我对他不感冒,但他的人品我还是了解的,把你晒黑了他都要自责半天——别扯了,该干嘛干嘛去吧,我还在上班呢!”
“一次都不行,您也太抠门了吧?小气鬼!人家一年到头望穿秋水就盼着这一刻了,您就行行好嘛。改天我请您和嫦娥姑娘吃火锅去,四川的麻辣烫,要多麻有多烫,怎么样?”
“你这傻丫头,七夕一来就那个什么虫上脑,不顾一切了。我理解,但这个忙我实在是没办法帮,你也得……”
“不解风情,活该剩了几十亿年!”织女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什么几十亿年?”
“我说,太阳公公锲而不舍地追了您几十亿年了,如今这年头,哪来这么痴情的暖男?您早该举白旗投降了,成个家整天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不香吗?您当年要是当机立断嫁给他,第二年就给他生一群小太阳,几十亿年积累下来,早繁衍出另一个银河系了,有一大堆曾曾曾曾曾曾曾孙叫您祖祖祖……”
“祖你个头!再胡说奶奶不理你了!”
“哼,信不信我拍拍弼马温的马屁,让他背上太阳公公,一个跟斗就追上您了!”
“嗤!你这傻丫头,鬼点子倒是蛮多的。我问你,奶奶平时待你如何?”
“没得说,您就像我的后妈,比亲妈还亲的那种!”
“那嫦娥姑娘呢?”
“嫦娥姑娘比亲姐姐还亲呢,只要是我想要的,哪怕是天蓬元帅,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拱手相让!”
“知道就好,算你还有点良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太阳公公要是忙着跳舞连上班都忘了,你倒是快活去了,嫦娥姑娘怎么办?玉皇大帝怪罪下来,太阳公公怎么办?”
“没话说了吧?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嫦娥姑娘更可怜,不是吗?”
“也是,嫦娥姑娘确实怪可怜的。您说这猪八戒吧,虽然肚子大了点,嘴巴长了点,个子矮了点,血糖高了点,但绝对是暖男一枚,况且,他还是天庭在编的金牌公务员呢!要不,改天咱俩给他们撮合撮合?”
“这才是嫦娥姑娘的好姐妹嘛。快去吧,牛郎搞不好昨晚一夜没合眼呢!”
“奶奶再见。”
“再见。”
此时的丰琴蛇跟织女一样精神亢奋。它要跟自己的情人重续二年前的七夕之约,只不过它没有织女那些麻烦的繁文缛节,不用穿衣服,不用涂口红,更没有眉毛可画。在家里坐卧不宁地煎熬了一天,终于盼到夕阳西下了,迫不及待地上路了。
经过一个小水洼时,一对青蛙挡住了去路,它们正聚精会神地抱对,不但不给尊贵的蛇大姐让路,公蛙还抽空对准它的脸放了一个响屁。丰琴蛇自己也忙着去“抱对”,本不想坏它们的好事,但被不合时宜的响屁激怒了,大喝一声:“滚开!”
“等等,马上……”公蛙意犹未尽,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往后看,顿时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半张着嘴巴僵住了。在它扭头的同时,丰琴蛇已经失去了耐性,一把咬住了它的屁股。公蛙脑袋里一片空白,它忘了挣扎,也忘了自己还死死地抱着母蛙。母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挣扎,但怎么也挣不脱公蛙的“魔掌”,直到公蛙回过神来松了手,它才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
公蛙已经没有退路了,反而异常冷静:“横竖是个死,干脆搏一把。”于是,它强压住心里的恐慌,若无其事地说:“喂,你不要命啦,连我也敢吃?”
丰琴蛇不予理会,一声不吭地努力往肚里咽,很快就把大半只青蛙吞进了肚里。
“哎,反正明天也要死了,不差这么一天,有条美女蛇给老子陪葬也值了!”
“你说什么?”丰琴蛇一惊,停了下来。
“我本来明天也要死了,痛快点好不好?刚好黄泉路上给老子作伴,哈哈……”
“为什么?”丰琴蛇满腹狐疑。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先把你吓死了,明天黄泉路上谁陪我?”
“老娘又不是吓大的,说!”
“我真说了,你可别后悔!”
“你再婆婆妈妈就没机会说了!”
“好,我说。我因为风流成性,得了脏病!”
“脏病?哈哈,这世上就没有比我们蛇族更脏的东西,怕个鸟!”
“艾滋病!”
“什么?你有艾滋病?!”
“对,就是艾滋病,吓着了吧?喂,别抖了好不好?老子向来一毛不拔,小费一个子儿都没有的,不过,你要是不嫌弃,老子倒是可以给你一点童子尿,不要钱的……好啦,快睁大眼睛看看你那脏嘴吧,哟!童子尿里飘满了脓疮一样的艾滋病毒,吓死人了!马上把你的蛇头拧下来,也许还有救,否则,你就等着明天乖乖跟我见阎王爷去吧,哈哈……”眼看着丰琴蛇上了它的套,公蛙的故事越编越顺溜。
“呸呸呸呸呸!”丰琴蛇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把公蛙吐了出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恨不得直接把它甩掉。过了一会儿,它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头扎进旁边的小水洼,中了邪似的疯狂扭动身躯,把小水洼搅得浊浪滚滚。折腾了好一阵子,它累得筋疲力尽,直挺挺地躺在水里休息。
突然,它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扭头一看:“妈呀,黄鼠狼!”它“哧溜”一下钻进了稻田里。黄鼠狼也不是吃素的,紧跟着蹿入稻田紧追不舍。好在密密麻麻的水稻给黄鼠狼制造了不少麻烦,丰琴蛇七拐八弯地亡命狂奔,好几次差点被黄鼠狼抓住。
稻田对面横亘着一条十几米高的渡槽,仿佛从天而降的巨龙。渡槽和稻田之间是一片旱地,大约三十米宽。独眼龙早已上了渡槽,正眼巴巴地盼着丰琴蛇那婀娜多姿的身影。突然,平静的稻田里出现了一条歪歪扭扭若隐若现的细线,向着渡槽的方向不断延伸。独眼龙乐开了花:“这准是我那风情万种的丰琴妹了。”它从渡槽上一跃而下,向着稻田狂奔而去。丰琴蛇从稻田里钻了出来,一眼看到飞奔而来的独眼龙,急得大叫:“别过来,快上渡槽!”
“亲爱的,终于盼到你了!”独眼龙边跑边兴奋地大叫。
“快跑,黄鼠狼!”丰琴蛇提高了嗓门。
此刻的独眼龙,满眼都是它的丰琴妹,哪管它说了什么,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飞奔过去抱住美人狠狠地亲上一口再说!很快,黄鼠狼也从稻田里钻了出来。独眼龙一愣,但依然不管不顾继续朝丰琴蛇飞奔而去,然后守在丰琴蛇身后往回撤。但是,没有了水稻的羁绊,黄鼠狼快如闪电,转眼间就追了上来。独眼龙眼看着跑不掉了,心一横,一转身高昂着头摆出了战斗架势。独眼龙拼死一搏的姿态倒也把黄鼠狼吓了一跳,它赶紧刹车,差点跟独眼龙抱成了一团。它围着独眼龙飞快地转了一圈,顺势撒了一圈的尿。独眼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可怕的黄鼠狼尿困住了。黄鼠狼开始围着它跳起了大神,像无数黄色的彩虹在眼前不断交叉重叠,很快就把它晃晕了。
丰琴蛇奔到渡槽脚下,感觉不对劲,扭头一看,傻眼了。是独自逃生还是回去送死?它陷入了艰难的抉择,蛇信剧烈地颤抖着,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不断在脑海里厮杀:理智告诉它逃命要紧,可感情却告诉它不能独自苟且偷生。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最后还是感情占了上风,它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与独眼龙共同面对死亡。独眼龙迷迷糊糊中看到丰琴蛇向它们跑来,急忙冲它大叫:“别管我,快上渡槽!”
“不!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无论生死都要跟你在一起!”
黄鼠狼还在装神弄鬼,自顾自地上蹿下跳,仿佛对丰琴蛇的逼近毫无察觉。丰琴蛇冲到它跟前时,它突然故技重施,又飞快地画了一个圈,困住了丰琴蛇。黄鼠狼围着它们慢条斯理地走了一圈,又表演起了它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杂耍。过了一会儿,它玩累了,趴在地上伸了伸懒腰,冷笑着说:“本大仙先眯一会儿,你们自己讨论清楚,我醒来后先吃谁。”黄鼠狼给了丰琴蛇一个漂亮的飞吻,捡起一片树叶遮住眼睛,然后,四脚朝天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进入了梦乡,口水流了一地。
两个紧挨着的圆圈,像套索一样把它们牢牢地套住了。它们只能小心翼翼地悬起上半身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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