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万历年间,山东青州府有个叫赵老四的樵夫,这人四十出头,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整天上山砍柴,皮肤晒得黝黑。
这年夏天特别热,太阳毒得能把人烤出油来。赵老四惦记着多砍些柴换钱,给媳妇扯块花布做衣裳——她那件补丁叠补丁的褂子穿了快十年了。
这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赵老四就拎着柴刀上山了。他专往深山老林里钻,那里的柴火粗壮,能卖个好价钱。
走着走着,日头已经老高,赵老四砍了一大捆柴,累得浑身是汗。他抹了把脸,四下张望,想找个阴凉地歇歇脚。正寻摸着,忽然看见前面有棵老槐树,树冠大得像把伞,底下阴凉得很。
赵老四快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树根上,从怀里掏出块干粮,就着水壶啃起来。吃饱喝足后,困劲上来了,他倚着树干打起了盹。
不知睡了多久,赵老四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推他。
“老哥,醒醒,老哥...”
赵老四一个激灵睁开眼,四下却空无一人,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幻觉了?”他嘀咕着,又要闭眼。
“老哥,往下看。”
赵老四一低头,吓得差点蹦起来——只见树根旁站着个一尺来高的小人,尖嘴猴腮,浑身黄毛,穿着件破旧的红褂子,正仰头看着他呢!
“娘哎!”赵老四往后一缩,“你、你是个啥玩意儿?”
那黄皮小人不慌不忙作了揖,口吐人言:“老哥莫怕,俺是这山里的黄仙,修行三百余年,今日特来请教老哥一事。”
赵老四心里直打鼓。他常听老人说,深山老林里有精怪,碰上它们讨封,说好说坏都关乎性命。没想到今天真让自己遇上了。
“你、你要问啥?”赵老四颤声问。
黄皮子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老哥您瞧俺,像人还是像神?”
赵老四头皮发麻。这问题可不好答:说像人,它修行白费;说像神,它道行不够,要遭天谴。无论咋说,都可能惹恼它。
见赵老四犹豫,黄皮子又作揖道:“老哥放心,无论您说啥,俺都认。只是求您凭良心说。”
赵老四打量着这小东西:尖嘴猴腮,浑身黄毛,分明就是个黄鼠狼精,哪点像人?更别提像神了。可实话实说,怕是会结仇。
正为难时,赵老四忽然瞥见黄皮子穿的红褂子袖口破了,线头都露出来了。不知怎的,他想起自己媳妇那件补丁叠补丁的衣裳,心里一软。
“这位...大仙,”赵老四斟酌着词句,“您要俺说实话不?”
“自然要实话。”黄皮子眼巴巴望着他。
赵老四深吸一口气:“那俺可就说了。您这样子嘛,说像人差点意思,说像神更够不上。不过您这身衣裳倒是挺眼熟——俺媳妇也有件差不多的,补丁比您的还多呢。”
黄皮子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
赵老四索性放开说了:“要俺说啊,修行不修行的,不在外表。俺就是个砍柴的,不懂你们修仙的事。但俺知道,不管是人是仙,心存善念才是正道。您要是真修成了,就该保佑一方百姓,而不是在这儿问像不像。”
黄皮子呆呆地站着,半晌没说话。
赵老四心里直打鼓:完了,这话说得太重,怕是要惹祸了。
不料黄皮子突然躬身长揖:“多谢老哥指点!三百年来,无人与俺说过这般话。今日听君一席话,胜修百年行!”
说完,它转身窜进草丛,不见了踪影。
赵老四愣了半天,摇摇头,只当是做了个怪梦,背起柴捆下山去了。
这事过去七八天,赵老四都快忘了。这天夜里,他正睡得香,忽然被推醒了。
睁眼一看,又是那只黄皮子,站在炕沿上!
“你又来干啥?”赵老四吓得往被窝里缩。
黄皮子作揖道:“老哥莫怕,俺是来报恩的。明日午时三刻,西山崖下会塌方,千万别从那儿过。”
赵老四正要细问,黄皮子却一闪不见了。
第二天,赵老四砍柴时特意绕开西山崖。果然,午时刚过,就听西山方向传来轰隆隆的巨响——真塌方了!赵老四后怕不已,心想这黄皮子倒是说话算话。
过了几天,黄皮子又托梦,说村东老王家的牛快病死了,让赵老四去告诉老王,用黄芩熬水灌下去就能好。赵老四将信将疑地去说了,结果那牛真就好了。老王感激不尽,送了赵老四半袋面粉。
自此,黄皮子隔三差五就来报个信:有时是哪里有好药材,有时是提醒避祸。赵老四家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不但吃穿不愁,还能攒下些银钱。
但这天夜里,黄皮子又来时,却愁眉苦脸的。
“老哥,俺遇上难事了。”它唉声叹气。
“咋了?又是修行上的事?”赵老四已经习惯和它交谈了。
黄皮子摇头:“不是。是俺家那口子,前几日下山偷鸡,被李家村的李屠户逮住了。那屠户凶得很,说要剥它的皮做手套。俺修行浅,不敢近身,求老哥救救它。”
赵老四皱起眉头:“偷鸡是不对,但罪不至死。这样,明日俺去李家村说说情。”
第二天,赵老四提着半吊钱去了李家村。李屠户起初不答应,说那黄皮子偷了他家三只鸡。赵老四好说歹说,又加了半吊钱,才赎回了那只黄皮子。
那黄皮子被关在笼子里,吓得瑟瑟发抖。赵老四打开笼门,它嗖地窜出来,对着赵老四拜了三拜,跑没影了。
当晚,两只黄皮子一起来谢恩。公的那只说:“老哥大恩,俺们无以为报。三日后的子时,村口老槐树下埋着一坛银子,是百年前乱世时埋的,主人早没了。老哥可取来用,算是俺们一点心意。”
赵老四连忙摆手:“这可使不得!不是俺的东西,俺不能要。”
母黄皮子道:“老哥放心,这真是无主之物。俺们修行之人不能动凡物,否则损道行。老哥取了,也是天意。”
三天后,赵老四半信半疑地去老槐树下挖,果然挖出个坛子,里面满满的都是银元宝!他拿出几个改善了生活,剩下的多数周济了村里穷人。
日子一晃过了半年。这天夜里,公黄皮子又来,神情严肃。
“老哥,俺是来辞行的。”它说。
“辞行?你要去哪?”赵老四有些不舍——虽然是个精怪,但这段时间相处,也有了感情。
黄皮子道:“俺修行圆满,要渡天劫了。成则化仙,败则魂飞魄散。若是明日午时天上打雷,便是俺在渡劫。若雷声九响,便是成了;若不足九响,便是俺没了。”
赵老四心里不是滋味:“俺能帮上啥忙不?”
黄皮子摇头:“天劫只能靠自己。只是...若是俺成了,还想请老哥再封一次。”
“咋封?”
“到时您看见啥,就直说便是。”黄皮子躬身一拜,消失不见。
第二天一早,天色就阴沉得可怕。到了午时,乌云压顶,电闪雷鸣。
赵老四站在院里,紧张地望着天。忽然,一道闪电劈向西山方向,接着雷声震耳欲聋。
“一、二、三...”赵老四默默数着。
雷声接连不断,到了第八声时,突然停了。乌云翻滚,却再无雷声。
赵老四心提到了嗓子眼:还差一声!难道...
正当他绝望时,第九道雷终于劈下,比前八道都要响亮,震得地动山摇!
雷声过后,云开雾散,阳光普照。
赵老四长舒一口气,心想这黄皮子总算渡劫成功了。
当晚,赵老四梦见黄皮子来了,这回它不再是毛茸茸的样子,而是个穿着黄袍的长须老人,仙风道骨。
“多谢老哥助俺渡劫!”老人躬身行礼。
赵老四忙还礼:“俺啥也没做啊。”
老人笑道:“最后那道天雷,俺实在扛不住了,想起老哥平日教诲,心中顿生善念,这才引来最后一道雷劫。说来还是老哥救了俺。”
赵老四也笑了:“那是你自己修来的福分。”
老人忽然正色道:“老哥,俺如今已位列仙班,可化人形。还想请老哥最后封一次——您看俺,像人还是像神?”
赵老四仔细打量老人,只见他慈眉善目,气度不凡,便道:“您这般模样,自然是像神。”
老人却摇头:“老哥错了。俺修行数百年,今日才明白:最高境界不是像神,而是真心做人。多亏老哥点化,让俺懂得慈悲为怀、善念为本的道理。这比做神仙更重要!”
说完,老人再拜:“老哥保重,俺去也!今后若有难事,对着西山喊三声‘黄三爷’,俺自会来相助。”
赵老四醒来,只觉恍如一梦。但他家灶台上,不知谁放了一包山参,个个须长体壮,一看就是百年老参。
自那以后,赵老四再没见过黄皮子,但他家日子越过越红火。村里人都说赵老四走了大运,只有赵老四自己知道:心存善念,比啥运气都强。
后来赵老四活到九十多岁,无疾而终。下葬那天,有人看见个黄袍老人在他坟前拜了三拜,一转身就不见了。
至今西山一带还有传说:要是有人在深山里迷路,会有个黄袍老人指路,送下山后就不见踪影。老百姓都叫他“黄三爷”,还给他立了个小庙,香火不断哩。
所以说啊,这世上万物皆有灵性,你待它好,它便待你好。做人嘛,还是心存善念最重要——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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